那事以后大奶奶每天仍然乐呵呵的,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似的。听说我大爷爷却为此给她闹了生分,两人都不在一个屋里住了,饭也是各自做各自的。只是两个儿子都跟着大奶奶过,大爷爷简直成了“五保户”了。
有年夏天的一个夜晚,好多人在家东麦场里乘凉,我玩累了便躺在大奶奶带来的凉席上睡觉。很晚很晚的了,场里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我睡了一觉醒来,见大奶奶还坐在席边上抽烟,旁边坐着另外一个男人,那男人总想摸大奶奶的奶子,大奶奶就推搡他,他们以为我们孩子都睡着了,说话总是插科打诨的,后来一对叫春的狗追逐着跑过去,大奶奶说了句:“母狗不掉腚,牙狗胡哄拢。”那男人便站起来走了。
转眼到了八十年代,大奶奶的前夫平反昭雪官复原职,多方打听到大奶奶母子的下落,写信让儿子回贵州上班。大奶奶喜出望外,心想自己也不用在这穷乡僻壤喝西北风了,也回贵州再当局长太太去。大爷爷也不拦她,其实拦也拦不住,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吗!已接大爷爷的班在县城里工作的小儿子倒是拦挡了,他也没拦住。
大奶奶乘兴去了贵州,不多久却又败兴回了山东,因那老爷子只认儿子不认老婆,她想赖在那里也不成,不得已又是万般无奈再次离开了贵州。
大奶奶后来的事我知道的不多了,因我大学毕业后也到了县城工作,只有回老家时才偶尔问及一二,听说她已安下心来跟大爷爷过日子了。也是,都老夫老妻的了,还能折腾多少年,不过她仍旧没有改掉抽烟喝酒的习性。
前几年大奶奶盼了半辈子城里生活的梦终于实现了,小儿子在城里有了家属院,便将两位老人接来城里住。从此她如同换了个人,每天穿得光彩照人的,煞是亮人眼睛,不知道的谁也不相信她已是六十多岁的老太太了,那说话做事的干净利落更是显其非同一般。相形之下,我大爷爷就实在不值一提了,黑瘦干瘪得不成样子,也难怪大奶奶一辈子没看上他。
谁知骨瘦如柴的大爷爷却得了高血压,几个月前突发脑溢血不幸死亡了,不曾红颜偏也薄命,死了也好,省得每天再看老太婆那张鄙夷不屑的脸。
有天大奶奶突然自个打的来了我家,敞亮人快人快语,坐下便直说:“孩来,你和孙媳在城里认得人多,看看有我合适的吗?”我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她,我想了许多许多,最终我还是问了一句:“我小叔同意吗?”大奶奶自负而坚决地说:“你小叔他当不了我的家,我又不是杀人放火去,他干吗不同意!”
说实在的,大奶奶这大半辈子口碑并不怎么样,尤其是在我们老家风言风语落得最多,我对她也是颇多微词的,但我又时常觉得她向来敢想敢为,不像我做点事就谨小慎微,总是前怕狼后怕虎的,为此我也一直佩服着她。大奶奶又要嫁人了,想来她这一生也怪不容易的,我真想也做回敞亮事,给大奶奶操回心,可时至今日我还是只有想法而没有落实到行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