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边的纫店

    很多年了，那个缝纫店一直存在。一个不足两平方米的门面，除机器及操作台外，仅容两人，还必须是一站一坐。它安安静静地立在街边，既不张扬，又丝毫不落寞，一如店里那个清瘦而文静的女店主。

    认识那个女人的日子，我正好从激素导致的肥胖时代慢慢恢复健康，重新变成“窈窕淑女”看着刚买不久的束之高阁的衣服，心里有些不忍，觉得丢了太浪费。于是，有同事给我介绍了那个小店。其实，小店就在我日日必去的菜市边，以前没注意罢了。小店里生意很好，女店主在店内工作，店外总是站着或坐着一群等待着的女人。她们手里拿着需要整修的衣物，眉眼里飘浮着一群沉静的星星。一个女人走了，另一个女人无声地补上来，没有人插队，没有人喧哗。人声鼎沸的闹市，川流不息的车流、人流、物流，映衬着这个小店和小店内外安静祥和的女人们，这样的风景，太美，太令人感动。

    女人不是本地人，她的家在沿海某个地区。问她何以会嫁到内地，她笑，说婚姻是天注定，既然上天要她嫁到这个小城来，她就高高兴兴地嫁来了。一个寒风呼啸的晚上，我在超市为父母购毛衣，女人微笑着向我走来，她的身后跟着四个人——个子高而帅的男子是她的丈夫，三个像她一样清瘦美丽的小姑娘一看就知道是她的女儿。真没想到，他们夫妇看起来如此年轻，而女儿却这么大了，大的读初三，小的也是五年级。女人小心翼翼地比试着毛衣，她的丈夫眯着双眼，以欣赏而爱怜的目光看着她的身段；三个小姑娘在货架前东瞄西看，分别寻找着自己心仪的衣服。一家人其乐融融，相亲相爱的样子，在这个寒冷的冬天，这个寒风呼啸的夜晚，温暖的仿佛一幅不事张扬的水墨丹青。

    女人的男人是城关人，没有正式职业。二十五岁那年，他去沿海某地打工，遇见了生命里至真至善的女人，他将她带回老家，从此，再也没有离开过家乡，外面的世界如何精彩，都不再是他的向往。他平时在家里操持家务，照顾女儿，店里特别忙的时候，他也去帮忙。他会裁剪、锁边、熨烫，把裁剪好的衣物递给女人，再把女人修好的衣物接过来，认真地锁边、熨烫，然后叠的整整齐齐，交给顾客。整个过程干净利落，没有语言的交流，没有目光的对接，一切却又那么自然，那么流畅，店主与顾客之间的默契，轻轻的，像风，暧暧的，又似秋天淡淡的阳光。

    我曾经花数百元买来的肥姐服饰差一点被打进冷宫，可是，在女人的手下三比四比，三裁两裁，他们全都成了我衣柜里新一轮的时尚。至于费用，几元钱，最多十几元。当然，如果收费十元以上，女人必得一边收钱一边解释贵在什么地方。附近还有两家缝纫店，门面很大，据说裁剪的衣服也不错，可一直冷冷清清，门可落雀。大家宁可排队等在女人狭窄的门外也不去那边。这样残酷而温馨的风景，就摆在同一条短短的街上，一年又一年。其实女人很少说话，她轻轻的声音只在寻问衣物尺寸时才会响起。只是，她的手没有停过，她的收费也很低廉。她缝补着自己的生活，也缝补着别人失而复得的美。看着她的一双巧手，她平静的面容和满屋子等待整修的衣物，你会忍不住会问自己，生活，它到底是什么样子呢？也许真正的生活并不在财富的多少，而是一份温馨、平静，给自己，也给别人。

    昨天，儿子在外面滑冰，一不小心就将刚买的新裤子划了一条长长的豁口。而我，一低头，就发现身上价格不菲式样别致的裙边不知被什么挂了一下，荷叶一般自然散落的毛边出现了一点不和谐的音符，看起来总觉得触目惊心。先生说，去找那个女人修一下吧，把同儿子的裤子也带上。我们在小店外静静地等了半个小时，排在我前面的女人才慢慢地散去。五分钟的时间，两元钱的价格，一切又恢复如初。此刻，儿子正穿着他的新裤子，认真地寻找那条早已看不出踪迹的裂痕。而我，早已套上美丽的裙子，任那些荷叶一般的裙裾静静地散落在沙发上，看着憨态可掬的儿子，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