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痕。
她迅速扭过头,手在被子之下用力揪住床单,牙根咬得发酸,出血,嘴里渐渐泛出腥甜的味道来。
“我被困郊外,村子被洪水围绕,失去一切与外界的通信,我怕你担心,用尽全力逃脱到了里约热内卢,找到大使馆,被安排回国,然后,你用来迎接我的是,孩子被你打掉的消息?”
林若初缓缓的抱住胳膊,用指甲一下一下的掐着自己的皮肉,用痛楚让自己冷静。
下巴被轻轻抬起,他身上还带着风尘仆仆的尘土味,她被迫与他直视,他的眼睛已经充血,亮得逼人。
“为什么?”他的声音很轻很轻。
离开之前,她的小腹还是隆起的,即使盖着被子,也看得出圆润的弧度,可是现在,被子掩盖着一片平坦。
彼时他正在郊区勘察,陡遇变故,村子断水断电,余粮极少,他只身外出求救,为了村民,也为了自己。
她一定很担心吧。
如果没有在部队出生入死的经历,他早就死了一万次了。洪水之下的暗流,饥饿的野兽,被水淹没了窝而游走在水上的毒蛇他凭着一把匕首艰难的突围,联系了救援队伍,去使馆给林若初打电话,她却关机。
打家里的座机,却听到李嫂颤声说,林若初把孩子打掉了。
她说——
林若初自从他走了,便性格大变,小黄小赵做卫生的时候不小心打碎了瓶子,便被她赶走,王叔做的菜不合口味,也不管人家一把年纪,狠狠的斥责。
她总想外出,却反感被人陪着,因为走了两个佣人,家里人手不够,她找准了机会独自外出,去了医院想做掉孩子,却遇上了来探望重病的陆桓之的冉墨。
她的只能折回,冉墨跟随回来想问清楚,却吵了起来,如果她和孩子有三长两短,所有人都会怀疑冉墨,冉墨害怕冲突太激烈造成这样的后果,只能忍住气,自行离开。
她终究还是找到了机会,做掉了孩子,因为她根本不想要这个孩子。
陆维钧手上的力度加大,又渐渐松开,眼里竟然浮出了水光,颤抖着问:“告诉我,为什么?”
林若初发觉,自己也能做出违背心意的表情。
她轻轻的笑,声音凉悠悠的:“你应该打听过了吧,还想问原因?陆维钧,你以为我真的会爱上你?你强奸我的那一刻起,就永远不可能。我为了秦风,是答应了要呆在你身边,可是我不想!但是你竟然爱上我,你不可能放手我得让你死心,得用有力的方式让你死心再说,你的孩子呵呵,多恶心,我怎么可能生下你的孩子!”
陆维钧盯着她的笑容,熟悉又陌生,他出国之前她也对他笑的,俏皮可爱,眼神清澈如小溪,那样灵动,可是现在她的表情冷酷,尖刻,眼神浑浊,仿佛暴雨来袭时的天空,一片晦暗不明。
早听李嫂说过,他还不敢相信,可是涉及孩子,他没法如往常那样冷静了,再听到林若初亲口说出来,这样的痛,简直难以言喻。
他听到自己攥紧拳时关节发出的爆响,他听到自己倏地抓住她的肩膀把她从病床揪起来时床架摇晃的吱嘎声,他听到自己失控的带着哭腔的吼叫:“不可能!你恨我?你怎么恨我都行,你怎么可以拿孩子动手?这也是你的孩子!你怎么拿她来报复!”
冉墨一直不说话,她知道,此时她说点对林若初不利的话,很容易让陆维钧联想到挑拨,沉默反而比较好。
此时是开口的机会,她露出慈爱而痛心的表情:“维钧,慢慢说,你别急了,你伤口”
陆维钧看了一眼手臂,上面的纱布沁出血色,伤口崩裂了,他颤抖着松开手,她落回床单里,即使有柔软的褥子,身子也被撞得生疼。
她忍着疼,继续笑,直直看着他的眼睛:“现在你死心了吧?还要留着我吗?我可不知道会不会做出更加惨烈的事总之,直到你死心。”
陆维钧此时身体状况并不好,在疾风骤雨中行进这么久,连休养的时间都没留给自己,又骤闻变故,在回国的飞机上就已经发起高烧。被林若初的话这样一激,顿时头晕目眩,身子一晃,冉墨连忙上前扶住,不由分说的拽着他:“先去裹伤吃药!”
陆维钧耳中一阵一阵的乱响,眼前浮现着她冷酷决绝的表情,她问他,死心了吗?
他只知道,她用讥诮轻蔑的语气说起自己打掉孩子时的快意表情,让他瞬间有杀了她的冲动。
他被带进一间病房,医生围过来,有人给他扎吊针,有人给他处理伤口,纷纷扰扰的声音让他几乎窒息,冉墨温和的声音悠然响起,听起来不真切:“你睡一会儿吧,我去那边看看”
他说不出话,太阳穴一下一下跳动,痛得他眉心纠结成一团,冉墨哭了起来:“是妈不好,妈为了避嫌,没敢多问,多关注,妈应该早点阻止的”
他张了张嘴,喉头却似乎被哽住,最终疲倦的摆了摆手,冉墨又呆了一会儿,离开病房。
陆维钧听到她脚步声远去,闭上眼,良久,骤然睁眼,手指颤抖起来,抖抖索索的摸出手机,拨了个电话。
但愿还来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