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脚步声,许正邦没有回头,只是大口的吸着烟,背影有些寂寥。
李伯阳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半开玩笑的说:“外面危险,回指挥部抽吧,你这个副军长还要躲着人抽烟吗?”
许正邦眼睛望着呼啸在前沿阵地上的炮火,沉默了一会道:“死了岂不正好,省的我这个老家伙碍你的眼。”
李伯阳瞳孔微缩,提高一丝音调:“这是什么话?”
许正邦不紧不慢的吐了一口烟:“大实话。”
李伯阳眉头紧皱,旋即又舒开,语气放缓:“刚才是我不对,说了重话,可大战临头,军中最忌讳的就是令出多门,我们在指挥部有了分歧,前面带兵打仗的将领该听谁的好?我知道你为了我好,可这场仗我有把握,我下达的每一个命令,都是深思熟虑过的。”
许正邦沉默不语,过了一阵子说:“打完德安这场仗,副军长我就不干了。”
李伯阳一怔,缓缓点头:“好,也该享享清福了。”
许正邦回过头,眼中露出一种说不出的神情,深深的看了李伯阳一眼,随后低下头说:“王美瑶和刘毅中那边,我会劝他们辞去军职,你要妥善安置,不要寒了人心。”
李伯阳嘴唇动了动,轻声说:“谢谢,许叔。”
“别,别说谢谢。”
许正邦认真的看着他,最后低声嘱咐道:“我知道你仰仗黄埔同学,可你要清楚,军队里面决不能出现一家独大的派系,平衡,千万要平衡。”
李伯阳记在心里,微微点头:“知道了。”
“快进去吧,敌军的炮火推进了。”许正邦将烟丢下,拉着李伯阳走回了坑道。
……
就在德安激战正酣之时,南昌一线的却迎来了难得的平静,蒋介石在南昌两遭败迹后,便耐心苦等德安之战的结果,在此期间,制定了名为“肃清江西”的新作战计划,将江西的北伐军分为三个作战方向,左翼由李宗仁为总指挥,负责清扫赣北,右翼以朱培德为总指挥,负责包围南昌,中路则由他亲自指挥坐镇。
新的作战计划以聚歼德安的卢香亭部为主,一旦德安方向的联军主力被歼灭,那么南昌很有可能就会不战而定,而且更重要的是,李伯阳的第二十七军也是以黄埔军官为主的北伐军,在蒋介石看来这等同于他的嫡系,第二十七军能在德安取胜,功劳自然要算在他这个黄埔校长的身上,因而他寄予了极大的期望,一天之内数次询电,问询战况和进展。
可没等蒋介石高兴起来,从德安传回的战报让他头上泼了一盆冷水,第二十七军竟然一头钻入了卢香亭在德安设下的包围圈中,而卢香亭在德安的军事部署他再了解不过,整个第一军近四万人的精锐,即便是同等兵力下作战,胜败还在两可间,更别说李伯阳做出了这样一个昏聩的军事命令,这样他怒火中烧之余,不由得对赣北的局势悲观起来。
“娘希匹,李伯阳这个混蛋,不是我的黄埔学生。”蒋介石气的直哆嗦,他对李伯阳这个曾经是黄埔骄傲的学生失望透顶了,歇斯底里的吼叫声从司令部远远的传到了外面。
正巧参谋长白崇禧从外面回来,刚要迈步进门就听见蒋介石的叫喊声,不觉大吃一惊险些闪了腰,忙问门外的副官问:“谁又惹到总司令了?”
副官大气度不敢出,小声说:“参谋长,我也不知道怎么一回事,不过总司令刚收到第二十七军的电报,然后就是这个样子。”
白崇禧何等聪明的人,不用猜也知道肯定是德安的战斗出现问题了,忙匆匆的进了司令部,见到蒋介石正在来回的踱步,嘴里还喋喋不休的咒骂着在,这更加深他的猜想,故意将脚下的马靴踩出吭吭的闷响,等蒋介石侧目看过来的时候,他关切的问:“总司令,何故让你大发雷霆呀?”
“健生呐,唉。”蒋介石怒容满面的回过头,本欲厉声呵斥来人,但一见是白崇禧,强把怒火按捺住,长长的叹息了声,捶胸跺脚道:“是我观人失察,前面第一师出了王柏龄、斌两个黄埔败类,今天第二十七军又出了李伯阳这个贪功无能的混蛋,简直要气死我。”
白崇禧忙道:“总司令,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李军长怎么了?”
蒋介石咬牙切齿,指了指掉落在地上的一纸电文,白崇禧走过去捡起一目十行的看了,第一反应也是大惊,正要失声叫坏了的时候,心中微微一动,他把话咽到嘴里,又默默的看了两遍电报,脸色露出一抹得色,他抖了抖电报,对蒋介石正色道:“总司令,你恐怕是误会了李军长了。”
“误会?”蒋介石狐疑的看着白崇禧。
“没错。”
白崇禧语气坚定的说:“虽不知为何,但我敢确定,李军长孤军深入德安并非贪功冒进,而是一步险棋,一路奇兵。” △△
蒋介石慢慢冷静下来,他回想起昔日李伯阳作战时的场景,给他的惊吓虽多,但往往最后取得的是巨大的成功,想到这里,他面上露出喜色,道:“健生,你具体的说说。”
白崇禧整理了一下思绪,侃侃而谈道:“德安的敌军,是孙传芳的嫡系卢香亭的第一军,是孙传芳在江西最后的精华所在,其部共有四个旅十二个团逾四万人,向称能战,其在齐卢江浙战争、倒奉战争中展现出来的种种战力表明,卢军绝非我们在北伐途中遇到的任何一支军队可比。”
听了白崇禧的话,蒋介石的脸色有些发白,毕竟他对第二十七军的了解不是很多,而白崇禧介绍的卢香亭军,一听便知是北洋军阀的精锐,他忍不住问道:“健生,卢香亭的军队和郑俊彦的军队,孰强孰弱呀?”郑俊彦部是在牛行击败第一师的人,给蒋介石留下了很深的印象,这时候拿出来对比一下。
白崇禧沉吟道:“郑俊彦是苏军,严格来说并算不上孙传芳的嫡系部队,无论从哪方面,都比拟不上卢香亭,应该是卢军更强。”
蒋介石的脸一下子垮下来,怒火又上来:“如此强敌,李伯阳只有两个旅的兵力,岂不是以卵击石,自取败亡吗?”
白崇禧道:“总司令,卢军剽悍能战是一方面,我想这也是李军长要出奇兵的原因。正面和卢香亭摆开了打,我军实际上并不占优势,而且打下去会旷日持久,一则给了孙传芳喘息的机会,很有可能会卷土重来,二则我军在江西陈兵十数万,久拿不下南昌,对总司令您的声望极不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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