愣愣地瞧着他。
她知道,有这样震撼感的不只是她,耳边传来好友丽亚咽口水的声音。
就那一瞬,她忽然觉得心里很不是滋味,那是她第一次对朋友感到不悦,她说不清是为什么,只是不喜欢他被其它人这样瞧着。
他静静地坐在那里,神色坦然,这样在人前赤身裸体,既没有羞涩的不安,也没有故意的卖弄,他只是那样坐着,悠然的表情就彷佛在做一件再普通不过的工作。安静的教室里只有画笔在纸上移动的声响和人的呼吸声。
风吹起他飘逸的长发,她呆呆望着,忽然很想伸手触及那发丝,感觉一下它的柔滑。
大家都在专心画着,只有她的纸上仍一片空白,她根本不想动笔,只想那样看着他。那双坚实有力的胳膊充满力和美,她忽然想象被那样一双臂膀抱住会是怎样的感觉?
这样的想法让她的身体窜过一道莫名的暖流,她终于有些不好意思地红了脸。这是第一次,她对一个男人产生这样奇异的感觉。
她专注的视线与他的视线在空中相遇,电光石火般划过心灵,一颗心彷佛在瞬间透亮起来。
虽然红了脸,但她不想别开视线。她就那样望着他,直到他先移开了视线。
她美丽的嘴角勾起一丝笑意,彷佛是在宣示她的胜利。
那堂课就在她的痴望中结束。
再后来,她走到他面前。
你能当我的模特儿吗?我想要画你。
她直率地说,明媚的眼带着一丝闪烁的光芒。
好。
那是他的回答,那么直接、那么自然。
他们约定了时间,他去她的公寓,让她画他。
她专注地画了他两天,第三天他们上了床。那时候理智已不在她身上,她只是顺应自己的心去做,追随他,任由他带着自己由女孩变成女人。过程中的痛苦与甜蜜都深深烙刻在她心上,她知道,那是她一生都忘不了的记忆。
在那之后,她深深地恋上他,不能与他分开,时时刻刻都在思念着他,渴望他的拥抱、他的爱抚、他的一切,在他怀里那种水乳交融的感觉简直要把她融化!
那是疯狂的爱,她很清楚,而她对他的执念,甚至吓坏了自己,她从不知道自己有这样强烈的感情!
但她摸不透他,他是那样的难以捉摸,离开火热激情的床上,他是淡定寡言的。她甚至不确定他是否爱她,因为他一次也没说过他爱她。
她因为不确定而不安,因不安而惊慌,然后她要求得更多,彷佛只有在一次次的激情欢爱里才脑葡定他的爱,得到她想要的心安,然而过后还是空虚。
看不透他的心,于是她就这样猜忌激狂地爱着,而这样筋疲力竭的感情最终伤了她。
那天下午,在那个窗明几净的咖啡馆,他淡淡地说:“我们不合适。”
她还以为是玩笑“今天不是愚人节。”笑容僵在她唇边。
“我见过你父亲了,他不希望我们在一起。”
“他强迫你离开我?不!不要理他,我爱你啊!这是我自己的事,不用管别人!即使他不要我这个女儿,我还是要和你在一起!”她激动地叫喊。
“我比较喜欢钱。”他抛下这句淡淡的话,就像一巴掌狠狠打在她脸上。
她脸色苍白地瞪视着他,浑身止不住地颤抖“你你说什么?”
“我喜欢钱。”他微薄的唇角一扯。
啪的一声,她一巴掌用力甩在他脸上“你拿了他的钱,所以要抛弃我?”身子仍在颤抖。
“我不适合你。”他抚上自己热辣的脸颊,又说了一句。
“列风!你不是人!”她尖声地冲他大喊,忽地跑出咖啡馆,泪水已模糊了她的视线,而她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的眼泪。她居然会爱上他!她哭着笑起自己的有眼无珠。
久远的回忆仍然令她心潮起伏,难以自己。她一口喝下杯中的烈酒,娇颜上露出一丝讥讽的笑容,她真是无葯可救,居然念念不忘这样恶劣的男人!
“到了!”齐朔停下车,看看前面幽深的巷子,黑不见底的。
“你没事要说?”列风推开车门,下车前不忘问他一句,这家伙今天破天荒那么殷勤周到,和平常不大一样。
齐朔嘿嘿一笑,憨憨地摸了摸自己的头“被你看出来了,是有些事想和你商量,不过改天说也无妨。”
列风瞥一眼手表,又抬头看他“不是急事?”
“嗯,改天说。”齐朔点头。
随后列风便挥别他,匆匆走进巷子。
这个忙碌的家伙!齐朔看着他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
列风的家在这条巷子的尽头,而这一区都是老旧的平房,屋子破烂而潮湿。
他推门进屋,迎面碰上弟弟阿星。二十一岁的列星,身材魁梧,长得相当帅气,目前就读大二。
“哥,你回来了。”
“阿星,妈怎么样?”他跟在弟弟身后,走进母亲房里。
母亲方萍只是冷冷看了他一眼,尖声地说:“放心,还死不了!”
“妈。”列风平和地喊了声,丝毫没因母亲的话有什么反应。对于母亲一向尖酸刻薄的话语,他早就习惯了。虽然免不了被刺伤,但习惯成自然的心已令他渐渐麻木,他不会表露一丝一毫的不快。
方萍一直不喜欢这个儿子,他长得太像他父亲!那个混蛋男人,她的第一任丈夫,在儿子六岁大的时候抛下他们母子和一个年轻女人跑了,却在途中意外死于车祸,此后方萍一直痛恨着列风。她后来改嫁给第二任丈夫,生下儿子列星和女儿列莹,但女儿竟是智障,丈夫又因病早逝,她一个女人带着三个孩子,就这么坎坷地活过来。丈夫死的时候,列风十六岁,列星才十岁,而列莹只有七岁。
她其实是该感谢大儿子的,早早撑起这个家的人是他,但是每当看到那张酷似他父亲的脸,她就无法疼他,甚至因此恨起他来。
很多年前她曾算过命,当时算命师就说列风的命和她相克。她一直不肯相信,但这些年下来,她已经完全信了那算命师的话。她认为自己的坎坷与不幸都是他造成的,为什么当初要生下这孩子,是她前世欠了他不成?每每思及此,她都会又怒又怨。
“医生说,妈最好做一次全身检查。”列星在一旁告知列风。
“我说过不用!”方萍急躁地喊道。
列星忍不住说:“妈,你应该听医生的话。”
“听话?你知道全身检查要花多少钱吗?”方萍尖声道:“医生还不都那样,有点什么就让你掏钱做检查,再说我们哪有钱!”她的眼是盯着列风的。
列风淡淡蹙眉,看看弟弟。“阿星,你先出去,我和妈谈一下。”
“好。”列星的表情有点不情愿,但似乎没有更好的办法,便掩上门出去了。
“怎么,你想劝我做检查?”方萍瞪视儿子,一副紧张备战的状态。
“你该听医生的话。”
方萍进一步逼问:“钱呢?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赚的那点钱只够养活我们三个再加上付阿星的学费,你哪还有多余的钱?”
“我会想办法。”
“想办法?”方萍冷笑“现在工作难找,赚钱哪有那么容易,我不许你动用到阿星的学费!阿星好不容易上了大学,不能有一点差错!”
“你的身体比阿星的课业重要!”列风压抑地看着母亲,神色间有些痛苦,
“况且学费没了可以再赚。”
“不行!”方萍断然拒绝“马上就要开学了,没钱的话你要他怎么办?学历关系着他的将来,难道你不想他以后找份好一点的工作?还是想让他和你一样靠身体吃饭?这饭碗能捧多久?”
“妈。”列风的脸色丕变“没错,我只有中学毕业,但也靠着自己的手养活自己。阿星已经长大,他有养活自己的能力,学费没有,他也可以自己想办法。难道你要事事宠着他?这反而害了他。”
“我哪里宠他了?”方萍目光转厉,火冒三丈“他不是也在外面打工吗?有哪个大学生像他那样的?你是他哥哥,不帮着他,反而要他试凄!我就知道你是见不得他好,和你那个死鬼老爸一样,心肠狠毒!”
列风静默地看了她一眼,慢慢说:“我不会动用到阿星的学费,但是你必须去做检查。”说完,他走出母亲的房间。
列风独自坐在屋外,看着没有星星的天空,试图平复自己紊乱的心。母亲的话还是会让他难过,从很久以前,他就告诉自己不要在意,当伤害变成一种习惯,也许就不会那么痛了。
他知道母亲一直不喜欢自己,他不怪母亲,毕竟她也是个苦命的女人。
但,他是她的儿子,不是仇人啊!她为何一定要这样对待他呢?如果她能像对待阿星那样对他,只要有几分,他就满足了。
列风轻轻一叹,他不能做什么。从小他就不善言词,无法忠实的表达出自己心里的感觉,这样的环境让他学会了隐藏、学会了忍耐,他厌恶这样的自己。但他明白,不是每个人都有任性的权利。
他要守护着自己的家人,他们都是他最亲的人,也是他在乎的人,他不能因为自己的情绪而伤害他们。所以,他得忍耐,得宽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