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一直到心底

    痛，一直到心底，好象坠落在无边的蓝色的海洋里。看着头顶上的阳光一点点距离自己远去，呼吸困难，思绪绝望，几乎是不能挣扎，这是痛到极点的时候。

    从来都是怕痛。今天也是，或者今天尤其如此。我努力去转移视线，在手术室外转圈，听中心医院一个漂亮女护士对我说，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就是清创而已。当时就想，能不能和她谈恋爱，然后撇开她，让她有切肤之痛。

    我不知道自己不勇敢。面对小偷我能够一而再再而三地去阻止，看到不平时我敢于拔刀相助，站在陌生的看客群中发话解难。惟一是看到伤口时，神经一定是迅速绷紧的。我不愿和害怕看到伤口的。也是这不是不勇敢，而是我们从来就对灾难没有准备。

    十几岁的时候因为意外去缝针，医生好心，看我脸色嘎白，嘱咐我不去看。我一笑，偏要去，不知道厉害的。伤口因为撞破玻璃，裂开一道口子，需要缝几针，尽管是打过麻药，但心里慌啊，肾上腺素对人的刺激极为明显，简单的伤口上，金属针线上下纷飞了两下，眼睛还没来得及撤离医生的战斗位置，脸上已经大汗淋漓，心跳加速，头晕目眩，一个人几乎是马上瘫软的。当时就想，当英雄的成本竟然是如此之高。

    我怕痛，偏生痛就绵延不觉。第一次是小学三年级，那时候读书是从七岁开始，大约是十岁。难得和父亲和兄长去看电影，依稀记得是战争片，剿匪一类？波澜曲折之后，冲锋号一吹就胜利了的那种。那时候，是九点半，天阴着，微微地风，9月的天，走在宜昌的老东门，那里当时是有一家理发店的，记得以后去过几次，现在已经夷平，修成欧阳修公园。

    “站住！”一声喊，一个黑影子已经从我们后面飞快的逃走。相距7、8米总有。后面传来叠叠的脚步声，然后呛啷一声，听到有金属的声音落地。

    记得那时候我已经比兄长高出一个头，那是他走在父亲的右边，正在一个小坎上。我走在左边。只觉得腿上湿漉漉地，走不动了。手上一摸，探上来是五指鲜血。脚下赫然就是一把亮光闪闪的菜刀。

    父亲赶紧背起我，迅速跑到附近不远的二医院，伤口很大，缝了11针，打麻药的时候很痛，缝针的时候也是。后来的伤口一直是个疤痕，那医术一个差啊，此后几乎就与二医院绝缘。

    还有两次车祸诉算是都记得的。第一次是骑自行车上坡，轮子飞了。趴在地上不知身在何处。路人好心，收拾了自行车的残局，给我锁好了，送来钥匙。我懵懂之后清醒自己是来访友，这种霉运之下，好友肯定是不在的。回转去，楼上的厂医看到，建议是立即去医院，下巴上的口子需要缝针。只好是去，拜托老父陪同。

    那一天是没吃饭，一天都没有。缝针的时候，没打麻药，2针，不多。不是老父在后面做挡土墙，肯定是要仰天一跤。痛啊。针在伤口上做衣服。

    第二次是把父亲要急死的。舞会之后，和一帮兄弟去送女舞伴，天上还有些霏霏细雨，半路上被一辆狗头摩托撞翻。父亲听说的消息是我不行了，当时是魂飞魄散。急急赶来时，我还没送到手术室。那一天我第一次吸氧，昏迷三次之后，感到很舒服，然后就第四次昏迷去了。然后是噩梦。

    醒来时麻药劲头过去了，脸上还在缝针。当时脸上缝了40多针，正在收官。便大喊救命。女护士答曰，喊什么喊。就是在救你命。这次受伤惟一的好处就是验证了“大难不死必有艳福”的后话。追了2年没到手的媳妇来看我，哎，还一看不到二看不到。最后到家里探视成就了好梦。

    但在手术台上，在虚弱萎靡的床上，那种绵延不断的疼痛几乎是痛不欲生的，我想这一辈子和甫志高是相距不远的。可能惟一的强项，就是宁可选择去自我了结的。然而有多少人不是呢？只有不怕痛才是英雄。

    只是，和心痛比起来，肌肤的痛和牵挂的痛，到底谁更痛？没结婚的，没孩子的都是不知道。以前看朱自清的背影，那些蹒跚的细节，现在都在脑海里。我想的是我的父亲和已经成为父亲的我。

    今天下午以前，我都很顺，好事不断。被人家奉承，摆平一些事情，第一次拿枪打靶，而且不限弹药，在一群自命不凡的社交圈里游刃有余的与人交流。这一切只被一个电话打碎：坐在酒桌上，我离席的时候非常决绝。

    朵朵的脚在她妈的电动自行车上搅伤。我一见之下大恸：小小的脚后跟的皮磨去好大一块，后面还有一个很深很宽很大的口子。血迹斑斑，她的裙子、腿和足上到处都是。神色是还好，微微有些哭。我慌张拦车，抱她上医院，气喘郁郁地又冲门诊急诊百米以外的手术室。冲着空无一人的走廊大喊来人。

    那时候是好痛的，心里。直到护士说，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就是清创而已。

    半个小时后，朵朵就出来了。我一颗心才从半空落才下来。问题不大，也不小。医生说跟腱没断，但有可能断，要看她恢复效果。我只是多余地想。我是那么的怕痛。而我的朵朵，今年才5岁半呢。她的痛有多少？我只是多余地想，如果我能替她，就让她心里去痛也可以啊。

    努力写这些字，不知道是不是转移痛苦的一种方式。受伤之后，她已经亲我很多次。但她不知道，我在心里亲她更多倍次。我只是痛，一直到心底，无以复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