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她还在等,她隐约可以感觉到自己好像愈来愈轻松,至少已经渐渐摆脱了初入坟时那种痛苦。
心宝就躺在地宫中进的地上,这里一片宽阔,她安安静静躺在角落,靠着墙,眼前其实一片昏暗,但偶尔可以看见光亮。
因为这里摆放了一盏长明灯,外型是口红,缸里装满了油,一条棉布撮成的引线就立在油中,成为整个地宫唯一的光亮。
心宝想翻身,因为她全身几乎湿透——地宫如此闷热,她身上湿了又干、干了又湿,闷热的感觉连呼吸都嫌困难。
入葬当天,祭祀官说,这地宫的空气在长明灯的燃烧下,最多撑个几天,到时候她就算还没活活饿死或渴死,也会闷死在里头。
那长明灯的火光渐渐变小,显见里头的空气愈来愈少;心宝必须很用力,才能吸到一口气。
这段时间说来好笑,她根本不知道过了多久了,她开始无法动弹,只能躺在地上,等到体力渐渐耗尽。
她又饿、又渴,本以为自己会先渴死,可说也奇怪,几天前,她好像感觉到唇边一阵湿润,这才发现地宫石壁在漏水,滴出来的水就这样溅在她的脸上。
那水滴就这样落在她的脸上,她几乎是出自求生本能,张开嘴,任由水滴落入她口中,借此她又多苟延残喘了几天。
她不是怕死——都进来这里了,怎么可能怕死?她知道,就算靠着这水滴,她还是会死,救不了她的;只是感觉到唇边的一阵湿润,她还是张开了嘴,接受这一点点的恩泽。
地宫的闷热,空气几乎已经完全不流通,心宝全身汗流浃背,她解开了头巾,一头长发四散,陪着她一同瘫在地上。
陪着她进来的哭丧棒就被她扔在一旁,她身上还穿着斩衰服,但也早已不成形——又皱、又脏。
到底进来第几天了?她已经弄不清楚了,看不见日升月落,心宝甚至以为这还只是第一天昵!毕竟,她都还没死。
她想起来了以前李师傅说过,天上一天,人间十年!这地宫一天,外面又变成怎么样了呢?
李师傅心宝想起了好多人,想起了爹、娘,还有那刚出生,她只见过一面的弟弟她也想起了太皇太后、想起了太后娘娘
当然,她又想起了向群,只是这一次,她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
干嘛哭?反正就快见到面了他死了,她也快死了不差这一点时间的
只是醒之真狠,出事之后连一面都不见她唉!非得要她去找他才行,算她欠他的啊那空气似乎愈来愈稀薄,长明灯的烛火更暗了,这时,心宝发现自己脸上湿湿的,但这次不是水,她的鼻下流出了一丝鲜血。
她想伸手擦,但毫无力气,只能任由鲜血流往嘴中,最后一次润湿她的唇,染成一片惊人的鲜红色。
就在此时,长明灯灭了,地宫里终于成为一片黑暗,心宝虽然依旧睁着眼睛,却是什么都看不到。
什么长明灯?哪有长明?就好像人生在世,哪有万岁、哪有千岁;哪有万福、哪有万安到头来还是归于宁静,走入黑暗
她干脆闭上眼睛,想睡一觉,永永远远的睡着;入宫后这一路走了十五年了,她真的累了走到这里,她可以好好的睡上一觉
然而耳边却忽然传来了震天声响,像是什么被炸开了一般,心宝甚至可以感觉到地宫忽然吹来一阵风,卷起了气体的流动。
她忽然觉得可以呼吸了,可是她太累了,这一次她闭上眼睛,不想再张开眼睛了。
没过多久,耳边又传来轰隆声响,心宝动也不动,那声响愈来愈近,但她还以为自己作梦,以为自己正要走上黄泉路。
她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她的气息愈来愈缓,胸口的起伏也渐弱;外头好像更嘈杂,每一声都是这么真切,就这样撞在大门上。
“啊,心宝——”
昏沉中,她一惊,手跟着一动,但仅止于此。她太累了,累到浑身难以动弹,可是这一声呼喊,她还是听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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