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归

    卜凡拎着个皮包，神思恍惚地走在大街上。他的心里乱成了一团麻，又象飘着一地的鸡毛。整个人看上去，软塌塌的，如同一只被放了气的瘪皮球。昔日的卜凡可不是这个样子，尤其是刚当上建委主任的那会儿，魏武挺拨，气宇轩昂，走到哪都蓬荜生辉。

    此刻，卜凡恨死了一个叫李得财的人。李得财是当地有名的房地产商，德亨集团的老总，身家过亿。其实，卜凡和李得财原本是很铁很铁的那种哥儿们，除了老婆不能共用外，啥都不分彼此。李得财每次扛着麻袋送钱给卜凡，总是说，我的钱就是你的钱嘛，不收就见外了。于是，卜凡伸出去欲推让的手，无力地垂了下来。又于是，凡是李得财提出的要求，卜凡总是动用手里的资源想办法去满足。李得财滚雪球似地赚银子，多半是卜凡鼎力相助的功劳。

    如果时间能够倒回，卜凡宁愿得罪熊副市长，也不去参加那一次饭局。就在那一次饭局上，卜凡认识了李得财，熊副市长亲昵地拉着他们俩个人的手说，你们俩个早该认识了，政府部门就是搞服务的，不打成一片，怎么能服务好呢？李得财在旁抖着一脸横肉，对着卜凡点头哈腰：请卜主任多多关照！卜凡一时发愣，不知道拿出什么表情来应对，只是机械地嗯哈着。卜凡科班出身，研究生学历，论素养，还是有相当底子的。他打心底厌恶这些地产商们，认为他们身上没一处是干净的，在当科长当副主任的时候，压根就没和他们有什么来往，公事公办，守着清静身。熊副市长分管城建，是卜凡顶头上司，这个面子是要给的。于是在酒桌上，一来二往和李总热络起来。熊副市长站起来敬李总酒，卜凡也跟着站起来，举着杯，堆着一脸笑。

    卜凡到国外进修期间，李总悄悄地安排人把卜凡父母乡下的老房子，给翻成三上三下的别墅；李总还亲自买了一款多功能高级笔记本电脑，不远千里送给了卜凡正在外地上大学的儿子；李总看到卜凡爱人戴的项链不够档次，立马用纸袋装了条猫眼钻石项链给送了去李总干这个最在行了，把生米做成熟饭，看你卜大主任还能怎么办？

    卜凡回来后，李总找卜凡帮忙弄一个项目，卜凡说要招标的，帮不了忙，这时候，卜凡的爱人就在旁边说，帮也得帮，不帮也得帮。晚上，卜凡的爱人道出了真相，卜凡一听暴跳如雷，直想用头撞墙。那一夜，从不抽烟的卜凡抽的烟蒂积满了一只大鱼缸。

    再后来，卜凡和李总就成了很铁很铁的那种哥儿们了。问题是，现在这个很铁很铁的哥儿们出事了，因为搞暴力拆迁重伤了人，被公安抓了起来，一审讯又审出了经济问题，有消息说熊副市长受到牵连，已经被省纪委的人带走了。卜凡坐卧不安，心里一阵阵发紧，他似乎看到一张无形的大网正向自已扑来。

    他赶忙在第一时间跑到银行取了一拎包钱，他下意识想跑，可是又不知往哪里跑，头脑一片空白。他就这样拖着一双不太听使唤的腿，漫无目标地走着。突然，他的眼神打了个激灵。一个半仙模样的人，拄着个大大的“算命”招牌坐在路边，地上铺着一张八卦图。瞬时，卜凡象看到了一根救命稻草。吉人自有天相，也许李得财那个铁哥们根本就不会把自已供出来，一切还可以挽回。卜凡递给半仙一沓百元大钊，拿起签筒拼命地摇，生怕不灵，嘴里念念有词，心里急急祷告。“啪”一根签惊心动魄地跳落到了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就象古时县官判案掷出的令牌，生死就在上面。卜凡用颤抖的手翻开签面，赫然见两行偈语刻在上面：渊深头难回，桥断路不归。“不——归”卜凡绝望地一声长叹，瘫倒在地。

    第二天一早，全市爆出一大新闻：市建委主任卜凡昨夜跳楼自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