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再说,小牛快快长!快快长!
看看忙完了秋收,我这才得闲带女儿去城里医院检查。因为此时,女儿仍腰痛不止,一会儿轻,一会儿重,腿上还起了痒痒疙瘩,吃药也不管用。我这才着急起来。
一检查完,医生也不告诉我女儿得了什么病,只吩咐我赶快上什么科,去找什么主任。我预感到情况有些严重,就三步并作两步,来到什么科,找到什么主任。神情凝重的主任,点了一支烟,抽了一口,这才慢吞吞地把女儿的病情细细告诉了我。
我的心猛地一沉,头都胀大了,感觉到天崩地裂了,只觉得身子在往下沉、往下沉,沉到了地底下。
我的天,要命的病哪,总得抓紧治疗才是。接下来,住院,做手术,之后,还要进行漫长的后续治疗。
女儿身体稍稍好一些,咳着,还不忘到牛棚里看看牛,抚着小牛崽的脑袋,苍白的脸上,竟泛起了一点点红晕。下雪的时候,女儿还不忘抱一抱草,喂给牛,然后跺跺脚,扑打着身上的雪花。我怕她受寒,轻轻扶她进屋。爸,你歇着吧,我,没事儿,没事儿。女儿终究还是咳着,喘着,额上沁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为给女儿治病,花光了家底。亲戚借遍了,家里该卖的都卖了,还是不济事。怎么办?我最终把目光还是瞄向了那头牛。
那可是种庄稼的本钱呀!妻子用衣襟擦拭着红肿的眼睛,喃喃着。
我的脸绷得紧紧的,不吭一声。
牛卖了,这地,可咋种?妻子嘤嘤抽泣了起来。
我攥紧了拳头。
孩子救不了,可大人总的活命呀!妻子泪眼朦胧地哭诉着。
我跺跺脚,到底还是从牙缝里蹦出几个字:就是砸锅卖铁,也要保住孩子的命!
逢集这天,我神色凄然地牵着牛,腿肚子里就像灌了铅似的,脚步沉重地来到了人头攒动的牲口市,无心跟人家讨价还价,就草草地将牛卖了。就在我转身离去的一霎那,我猛然发现,从牛的眼睛里,竟然滚落出大滴大滴的泪珠儿,点点滴滴打在我的心头上
门前的那棵老柳,树上的叶子黄了又绿,绿了又黄。在这北风渐起的日子里,老柳铅似的树枝在风中婆娑着,又呈现出一副清冷的硬笔画。整整十个年头过去了,女儿的坟头荒草萋萋,寒鸦声声,更使我的心头徒生悲凉。我只能在心里说,孩子,每年的这个日子,爸会为你的坟头添几锨新土,你不会感到孤单的,有爸陪着你呢。
至于牛,在如今,那只能算是一种记忆了。那种家家门前拴着一头或者两头牛的情景,再也不会有了。如今,喝油的大机械,代替了吃草的牛,人享受了,牛也跟着闲了下来,留成了一道永久亮丽的风景,留成了一种绵远、悠长而亲切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