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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害怕见到他。就算很久没照铜镜,她也知道几个月来的遭遇,已令她容貌憔悴、虚弱不堪,她不想在这个落拓的时候见到他。
可是天不助她,今夜偏偏让他半夜点名,非要见她不可。感谢她的两个患难之交,是她们陪着她,才让她有勇气走进那个地方。
想起他注视她的样子,她心中一痛。尽管他很快就掩饰了,但她仍注意到在他最初看到她时,脸上闪过的失望和震惊,她知道他厌恶她的容貌和衣着,甚至能感觉到他暗自松了口气。她想,也许他是为当初亲事没成而暗自庆幸。
可她不会为此怪他,老实说,她希望他离她远点,把她当成陌生人,或者就把她当成他的奴隶一样对待,那样反而能让她保有最后的一点骄傲。
唉,骄傲!
她在黑暗中苦笑,眼眶烧灼。
几个月的逃亡,以及精神和肉体上的折磨,不仅夺走了她的美丽和健康,也夺走了她的尊严。如今的她,身份地位再也无法与他匹配,还有什么骄傲可言?就算他今晚对她表现出关心,也不过是因为对她尚有所图。
而他注定要失望!
爹爹死了,被狼心狗肺的堂叔杀害了,如今她唯一想做的事,就是回去寻找父亲的遗体,到官府为父申冤,向仇人讨还血债,其他的事情,包括“金缕玉衣”都无法再吸引她。
可是,面对无处不在的贪婪小人,她感到十分无助。“爹爹,请帮助我,让我为您报仇申冤!”
她对着黑夜祈求,泪水炙痛了面颊上的伤,在干裂的唇间留下苦涩的滋味。
极度的伤痛形成一股强大的力量,促使她坐了起来。
“秋霞?”一只温暖的手抓住了她的左手,晏燕儿低沉的声音充满了关切。
“燕儿,我没法待在这儿我得逃!”她哽咽地说。
“逃吧,我们一起逃!”
右边的手腕也被紧紧握住,罗玉蝉的双眸在黑暗中闪烁着热切的光芒。
原来她们根本没睡着。
朋友的关心和支持,令秋霞既感动又悲伤,眼泪如决堤的洪水般流下她憔悴的面颊,压抑不住的啜泣声在黑暗中格外令人揪心。
燕儿理解地握紧她的手。“别哭了,我们一起逃!”
三个女孩手拉着手滑下大炕,轻轻地打开房门。
冷风袭来,秋霞发出难以抑制的剧烈干咳,她急忙拉高衣领捂着嘴,极力压抑着咳嗽,以致于憋得满脸通红。
燕儿和玉蝉紧紧拥着她,三人躲在门扉后。
确定没有惊醒别人后,她们才掩上房门溜出去,寻找出路。
由于积雪反射,外面比屋内更亮。
这座女工居住的西厦与男工匠居住的东厦相对,中间那个卵石铺成的圆型场子和环绕四周的树木花草,将东西两厦区隔开来。
她们沿着场边走,覆盖着残雪的树木花草,在地上形成一道道暗影,为她们提供了部分的掩护。
可是这个地方太大,无数相似的门洞、小径和走廊,弯弯曲曲的连接着一个又一个作坊。她们找了很久,仍找不到真正的出口,三个人都被冻得像冰柱似的,秋霞更是胸口发痛,直想咳嗽,但怕惊动人,她一直强忍着。
当附近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时,她知道新的一天快开始了,不由失望的靠在了墙上,呼吸粗重地说:“算了,此地高门耸壁,防守严密,我们没办法逃掉!”
燕儿道:“是的,回去吧,咱们的破袍子御不了寒,你的病没好透,不能再受寒。”
“冻死啦!”玉蝉抱着身子,愤愤不平地看看四周。“这里的建筑太诡秘,院子一个套着一个,走廊绵延不绝。作坊弄得像八卦阵似的,真没意思!”
“人家这里都是值钱宝物,自然得严加看管。”
三个女孩失望的发泄了几句,又冷又累地潜回西厦。
当她们躺回已经冰凉的炕上时,三人紧紧的挤在一起彼此取暖,并很快坠入了梦乡。这次,她们睡得很熟,就连不久后起榻梳洗的女工,和进来把屋子中央的火炉烧着的女仆,都没能吵醒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