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超过了我走在了前面,扣着帽衫的背影萧瑟,一看就是正在生气,我叫了他两声,果然假装没听见一样,反而越走越快,再喊,还是不理,搞的我突然火大,随手捡了块石头就丢了过去。
我对自己还是有点自信的,明明没有准头,但结果就是不偏不倚的砸在了头上,前面生气的人闷哼一声,把我吓了一跳,赶紧冲上去扒下帽子检查他的后脑勺。
一颗石头自然不会伤到他,但永生者体质特殊,哪怕不小心撞到桌角都能疼上半天,瞎子前两天被苏万揍,好几天笑起来都要捂嘴,但小哥脸上一向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因此他现在到底有多疼我也无从判断,只能把他脑袋按在怀里使劲的揉。
过了一会,他缓缓伸手回抱住了我,长长出了口气。在我听来,又是别样的心酸了。
“还疼?”我简直哭笑不得,又心疼他的头,脾气就有点上来了,“你说你何苦?故意来这么一下……”我话还没说完,他直接甩开我就又要走,那表情也不像是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对的,我就是愣了那么一会,眼睁睁看着他就走没了影。
这是最近和瞎子呆的时间长了?
山下有人在按汽车喇叭,我打起精神下了山,回到车上第一件事就是把瞎子赶到后面坐着去了。小哥垂着眼睛坐在副驾上闭目养神,我让他系安全带,他居然回我一句,死不了。
这话一出整个车里的气氛都有些诡异了,胖子嘿嘿了两声,大概也觉得圆不回来,索性不管了。瞎子反而难得的当起了和事佬,说了一句,还是系上,要不警报响的人头疼。
我从后视镜中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一脚油门狠踩了下去。
天亮前,我们赶到了吴家老宅。
第70章
人终有一死。
我想起吴老狗过世的那一年,刚过完十一长假,我那时在三叔铺子里天天待着,早上正刷牙就听见电话响,吴三省接起来喂了一声,就再也不吭气了。
赶回去的时候人已经走了,院里盘起了土灶台,村里人站了一院子。法事做了三天三夜,晚上守灵的人凑在一起打通宵麻将,时不时有人起身,跪到灵位前烧几张纸。
入土之后的流水席从老宅大门一直摆到村东头的槐树下,到底因着是喜丧,村里还送了块匾,我爹一时也不知道该笑还是该哭,做代表接了。
如今这匾就挂在梁上,躺在床上抬眼就能看见,“贤孝可风”四个大字在黑漆底上泛着亮。如今想来一切都不是无迹可寻的,起灵之日吴一穷批麻戴孝的走在最前面,而我一个名义上的长孙却被安排在家看屋子。当时我也并未多想,此刻忆起往事,才惊觉我对吴一白亦父亦兄的亲切感原来全部来自于吴老狗。
他陪了我很多很多年。
老宅一切未变,而我这一觉睡的恍若回魂,直到吴二白推门进来。他手里拿着只油纸包着的烧饼,冲我晃了晃道,“你吃不吃?”
我坐在床上将那只芝麻烧饼吃完,抖落干净被子上的芝麻粒,才起身去洗脸。
小哥背对我坐在侧院的天井里,也在吃饼。他昨天生气,睡觉的时候我没招呼他,不知道是怎么安顿的。不过如今看来他精神也不错的样子,只是我趁倒水的时候走近瞄了一眼,他吃的烧饼居然是带豆沙馅的。
等我扔了盆赶到前院,瞎子刚把最后一口甜烧饼塞进嘴里。吴二白不但胳膊肘往外拐,还顺手塞给我一只镢头,要我去地里挖点芋头他蒸腊肉用。胖子一听就有些激动,自告奋勇要和我一起去。
吴二白指的那片地不到三分的样子,芋头也正是当季,我俩索性全给他挖了。胖子一个专业挖土的刨芋头简直是杀鸡用了牛刀,中午前活就干的差不多了,就是筐太小,我俩来回运了几次,最后一趟在门口碰见吴二白正送个大妈出来,大妈一回头瞅了瞅我,张口就喊小羽你回来了。
我看看吴二白的表情,点头应了。胖子嘿嘿笑了两声,自己拎着筐进去了,把我一个人撂那听大妈翻了半天陈年旧帐,我小时候偷他家的肉啦,上房踩坏了瓦啦,过年往她院子里扔炮仗啦,最后又夸我,小时候泥猴一样的性子,长大了倒是看上去稳当多了,成家了没?
我从裤兜里掏出钱夹,展开,里面夹着的照片是过年时候拍的,真正的吴家人。大妈眯着眼睛看了一会,笑道:“你戴眼镜像教书先生的呀,小孩老好看了。”
我把钱包收好,也笑着说,“我儿子当然好看。”
桌子上好几个菜,正中还有两屉羊肉包子,瞎子说是刚才那大妈送来的。吴二白从后院过来,手里拎着的酒坛一看就是从刚地里挖出来的,他招呼正洗脸的胖子入座。小哥跟在他身后,坐下后我递了只包子给他,他没说什么就接过去咬了一口。
也有可能是饿了。
吴二白颇有些感慨的望着那酒说,这还是我爹年轻时候埋下的。
酒坛打开,因为时代久远,当年的满坛如今只剩一半,酒香浓郁芳淳,我心中一动,蓦然间想起些陈年旧事。
桑之未落,其叶沃若。桑之落矣,其黄而陨。河东有民擅工酿,采挹河流,酿成芳酎,悬食同枯枝之年,排于桑落之辰。
我起身倒酒,在座表情皆各异,唯他默不作声看着我,那一刻我相信自己懂了他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