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没受过这样的皮肉之苦,而且还是伤在儿子脚下,心里那滋味就别提了。
肋下的抽痛让她无法忘记,宝玉那一脚踢过来时的情形。那一脚,根本就没有犹豫,更没有丝毫保留,结结实实地踢在她身上,更是踢在她心上。说实在的,不管这女人有多少私心算计,做过多少恶心人的事儿,可能对不起许多人,但这其中绝不包含贾宝玉。
可即便是这样,王夫人在伤心了一下之后,也没把错归到儿子头上,反而更恨那两对父子。若不是他们咄咄相逼,她的宝玉怎么可能会被吓得神志不清,做出那样的事情。而且,也不知道宝玉如今是个什么情形,可清醒了没有?方才那么用力,有没有伤着哪里?
越想,王夫人越是不能安稳,忙催着金钏儿赶紧到老太太那看看,有什么消息赶紧回报。正说着呢,薛姨妈带着宝钗过来了,一眼就看见她痛得钗横鬓乱满头汗的样子。两人忙赶上前两步,一叠声地嘘寒问暖,“这是伤到哪里了?唉,这眼看要过年了,怎么就出了这样的事……”
“哼,还是那起子见不得别人好的东西,一个个都存着鬼蜮的心思。”王夫人的声音虽然有气无力的,但语气却相当凶狠,“妹妹,你说这人怎么就能这么狠毒呢?宝玉是他们的亲侄子、亲兄弟啊,怎么就能忍心把他还成那样?我的宝玉,他、他还是个孩子啊……”
王夫人故意把话说得模棱两可,然后就捂着脸呜呜地哭。宝玉发疯伤人的事,绝不能传出来,她已经下定决心要推到那两对父子身上。反正当时会芳园里也没有旁人,只要她跟老太太、贾政对好口供,一口咬定了他们,量他们也找不出证人来,只能认下这个哑巴亏。
薛姨妈面上颇为同仇敌忾地安慰她,可心里却撇着嘴好一通鄙视。那贾宝玉也就姐姐当成个宝,在她看来还比不上自家的蟠儿呢。薛蟠虽然浪.荡了些,可至少还知道自己家的姑娘、媳妇不能招惹,兔子还不吃窝边草不是。可那个贾宝玉呢?要她说,这小子就是欠收拾!
“宝玉才多大,能懂得什么,即便是有什么不对,那也是旁人拐带的,怎么就能不由分说地惩治他呢?”王夫人偷眼看了看妹妹,继续哭诉,“老太太和我们看着心疼,上前拦一拦劝一劝,倒更让他们起了兴,越发地张狂起来。就连老太太要一头碰死都不管用,反遭了无妄之灾……”
“我们老爷,那是个多要面子的人啊,为了老太太都跪下来恳求了。可那些人又有哪一个顾念亲情的?一辈子的连丢光了,没有一点用不说,反叫他们狠狠羞辱了一通。男人家伤到那个地方,往后可怎么过啊……”她是看到断子绝孙顶之后,才一翻白眼昏过去的。
这第一手消息,听得薛家母女津津有味,八卦人人爱嘛。不过,听她这话里的意思,动手的还真是王爷世子他们?不能吧?要说打了贾宝玉那没什么,他一个小辈而已;贾赦打贾政也没什么,长兄如父打骂都得受着;可是连两个女人都挨了打就不太讲究了,何况其中还有史太君。
荣庆堂里,王太医正对着贾政的伤处发愁。他其实并不太擅长外伤,可这玩意儿肿成这个样子,却还软趴趴地耷拉着,也知道恐怕是没救了。不过,这话该怎么说呢?直接告诉老太太,会不会太过残忍?老太医捋了捋须髯,沉吟半晌方才提笔写了个方子。
“二老爷的伤有些严重,这方子先用两副,若是还没什么起色……老太君便另请高明吧。”王太医斟酌着说道,他又从药箱里取出一个瓷瓶,“这是西南进贡的药膏,与外伤有奇效,也给二老爷用上。呃,还有,这两日尽量少给他喝水,流质的食物也要少吃。”不然,小解是个问题啊!
史太君一听他这话便知道,小儿子的情况不乐观,心里就是一凉。咬牙撑住头晕目眩要倒下的身子,老太太一边命人赶紧去抓药,一边又将王太医引到宝玉床边,“辛苦你再给宝玉看看,他方才也挨了他堂哥一脚。现在的年轻人出手没轻没重的,可别伤到了内腑。”在‘也’字上,语音颇重。
在这一时刻,史太君和王夫人心有灵犀一点通了。她也同样打定主意,要将一切推到大房父子身上,不能让她的宝玉落下个疯了的名声。至于贾赦、贾琏会被人传成什么样儿,那就不是她能关心的了。最好是让他们声名狼藉,然后被削官夺爵,爵位家业都留给政儿、宝玉两个。
王太医闻言揪掉两根胡须,疼得一咧嘴,他似乎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不过他身为太医,常常出入宫闱和官宦世家,那些后宅阴.私之事少不得要知道的多些。王太医不着痕迹地揉了揉下巴,有些心神不定地将手指搭在贾宝玉的腕上。
听史太君的话音儿,难道这几人的伤都是出自琏世子之手?贾宝玉的堂哥,可不就是中荣郡王世子贾琏嘛。不过外界对世子的评价颇高,不该会做这样不成体统的事吧?毕竟,他打贾宝玉就算了,史太君和贾政都是他长辈,琏世子怕是要脑子抽了,才会亲自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