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以后》我们会看到什么

    不知道现在我们的爱国青年们抵制日货的热情到底有多高，反正我认为被政治情绪操纵着去攻打经济和文化多少有些驴唇不对马嘴。用爱国青年们的混乱思维来看，我刚刚做了一把汉奸，并要为小日本的文化鼓吹一番，而对于政治观念淡薄的人们来说，我只是一口气读完了村上春树的新作天黑以后，并开始写这篇书评而已。值得欣慰的是，我所读的小说基本上全无政治倾向，这也是我所理解的“好小说”的基本要求之一，或许这样就能无愧于心吧。

    还是说小说吧：不到12万字，显得单薄；林少华翻译，语言优美；村上驾轻就熟的结构，两条线齐头并进；章节划分别出心裁，像一部时间精确的记录片，从前一天的23：56到次日的6：52，两段故事情节交替发展，勾肩搭背，水乳交融。

    内容非常简单，简单到被称作“长篇小说”便有“泡沫经济”的嫌疑：一个在日本卖淫的中国女孩接客时突然来了“情况”被一个叫白川的日本人痛打了一顿，抢走了全部衣物。深夜一个人在餐馆看书的女大学生玛丽因为会讲中国话，经刚刚偶遇自己的旧相识高桥的介绍，被情爱旅馆的女经理阿薰请去做翻译。中国女孩被一个中国男人接走了，阿薰打印了监控摄像机拍下的白川的头像交给中国男人，希望他们能教训教训白川；而白川并非通常意义上的大奸大恶之人，是我们所谓的“伪君子”普普通通的公司职员非常敬业，常常加班到深夜，对自己的所作所为并无恶感，只是当作一种理所当然的报复，类似欠债还钱，天经地义的事情。而村上正是在批判这种“恶”——这种被大奸大恶遮蔽的看似微弱实则普遍存在，并将潜移默化地引发集体无意识犯罪的罪恶；另一条线过于直白，故事却充满诡异的气息，让人想起午夜凶铃中的电视机，那也正是村上的一道“招牌菜”：象征主义。玛丽的姐姐爱丽在自己的房间里沉沉昏睡，据说已经睡了一个多月，无病无恙地睡着，只是一个月前突然向家人提出要睡一段时间就从此睡着了。房间内的电视机屏幕上居然浮现出一个无面的男人的形象，一直在注视着她。不知不觉之间，爱丽被神奇地转移到电视机屏幕上的一个房间内的床上，而无面的男人消失了。爱丽醒来后向着这一端的世界呼救，无计可施之下，只好继续睡下去，不知不觉又被“送”了回来，在虚幻和现实之间，好像存在着一种可以突然连通的接口。

    两个故事越看越浅薄，却越想越深刻。其实我最想在村上的小说中找寻的还是象征，那些或明或暗，暧昧不清的象征，常常比那些看似是非分明实则在混淆视听的现实主义作品更加心怀坦荡。从这部作品里，我收获了一种全新的“视角”即用虚实结合的视觉或视力去关照整个世界和人类的生活，而非我们通常所使用的那种纯粹的实打实的“看”法，它包含了一种对虚幻事物的直觉上的认识，或者说同时在用一种虚幻的眼光观看现实，视野将因此更加开阔，更加丰富。比如，我们看电视的时候，想想电视会怎样看我们，这不是所谓的“换位思考”是一种全面而深入的认识和感知。

    传统观念的定势思维告诉我们，我们生活在一个现实的时空结构之中，并把此外的时空看作是虚幻的，可没准处在那个虚幻的时空之内来关照我们的现实，将会看到一个更加虚幻的世界，佛家就洞悉了这一点。谁是谁非，我们不得而知，我们只有猜想，而这种猜想是弥足珍贵的，它大大地开拓了我们的思维空间，终将让狭隘和愚昧渐行渐远。这种“视角”的收获，得自于村上对电视机内外世界的描写的启发。而从一开头，村上就创造了一个新鲜的叙事者：“我们”“我们”是眼睛看不见的无名入侵者，能观看，倾听，嗅味，然而物理上却又不在这里，痕迹都不会留下，且不能介入事态的发展，所以村上姑且把它（或它们）当作一个（或者一些）追踪拍摄的摄像机。看到最后，你会发觉，村上在故弄玄虚，其实“我们”就是我们，充满窥私欲的读者们。

    直到本文结束的时候，这部小说仍然留给我两个谜团，让我在瞎琢磨。情爱旅馆的一个叫蟋蟀的女服务员一直在逃避，逃避了三年，可她到底在逃避什么呢？爱丽房间里的电视机中的无面的男人，到底是商业还是命运还是罪恶还是其它什么的象征呢？

    当然，每个人的理解都可能有所不同，而摇曳多姿的体悟才真正体现了一部作品的价值和魅力。天黑以后，我们会看到什么？有一些罪恶，还有一些别的，只要让我们换上一种全新的“视角”用心去观察，就会有属于自己的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