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 钟离珞写道:“刚刚长安有事来找我,耽搁了一会儿。”
莫青璃身子越来越虚弱,也越来越容易感觉到倦,她只说了这一句话,就合眼睡了过去,只是手指一直抓着钟离珞的手,比往日都要紧,浓如蝶翼的睫毛在睡梦中也颤得厉害,不禁让人怀疑她到底有没有睡着,或者是被梦魇着了。
连城所说的半年,到如今越来越紧迫,莫青璃愈发的黏着钟离珞,几乎一刻也不能让她离开,屋里的膳食都是由楼里的暗卫送进来,她不知道最后的触觉会什么时候也消失掉,而彻底成为一具行尸走肉。
然而,在这之前--
莫青璃偎在钟离珞怀里,双目微阖,手心被女人托在掌心,终于一字一顿的写道:“我不是她。”
意料之外的,莫青璃没有哭,甚至没有半点表情,只是长久的静默。
她从身边那人怀里挣开,轻声叹了一口气,语调平静道:“我知道,上次她从外面回来,我就知道不是她了。我累了,没有几天的时间了,我想安安静静的走完最后一程,就当做陪在我身边的人是她。你为什么到现在还要拆穿呢,连城?”
连城写道:“闭上眼睛,生活便是容易的。不找到她,我怕你后悔。”
“后悔?呵……”莫青璃摇头苦笑,“是,我后悔了。就是死,我也要死在她身边。连城,你送我去苦雨斋,我要找师父。”
莫青璃在君曦那里呆了一天一夜,听说苦雨斋内当夜红光大涨,照得山顶上红惨惨的,方圆百里的百姓看见还以为是天罚。
第二天清晨,莫青璃与君曦相对而坐,她此时白发及腰,与往日一样用红绳束了起来,眼睛已从浅褐色彻底变成了血红,却干净透彻得很,像是瑰丽的琉璃,眉心火焰灼灼。
君曦照例给她沏了一杯苦茶,等莫青璃喝下去,问道:“好喝么?”
莫青璃闭上眼细细品味,良久,睁开眼直视着君曦,轻声道:“好,好,好极。”
她转头望向窗外盎然的绿竹,似是自言自语:“师父,你说我为什么不在八年前就死了呢?”
墨竹轩。
莫青璃蹲下.身,替长安整了整衣领,道:“我去找你钟离姐姐,不会再回来了,以后你要好好听祖奶奶的话,祖奶奶年纪大了,不许惹她生气。”
她摸着长安的头,颇为欣慰道:“我的小长安很快就是个大人了,你要好好照顾祖奶奶。”
长安福至心灵的体会到了她话里的深意,忽然就一嗓子哭了出来。
——就算姐姐生得白头发红眼睛的厉鬼模样,长安也永远最喜欢你。
莫青璃低了低头,紧紧地抱了一下长安,而后转头看向桌上放着的承影剑,目光一瞬间沧桑了许多,像是见到一个久别重逢的老友。她提起剑,大踏步的出了门。
在跨出门槛之后,随手两剑将门上的竹制对联二分为四,那副对联正是她们当年成亲的时候,京都的那对,钟离珞很喜欢,便在这里也挂上了--携一山竹老,伴一人白头。
如今上面第一个字都被莫青璃削去。
一山竹老,一人白头。她轻嘲:也算是老天变相的了了她一个心愿?
长安从后面追上来,她在风里哭着,她哭着,可莫青璃再也没有回头。
——你可知这血咒之法极为歹毒,从今日起你必须日日用你的血养着那把剑,剑在人在,剑亡人亡,你死之后当以身祭剑,魂飞魄散,你在这世上就真的彻底消失了,连轮回都不能。况且你只有一个月的时间,你若是找不到她呢?
——愿求仁得仁,复无怨怼。
一个月后,东海之滨一个不起眼的小镇。街上有几个小孩在相互追逐打闹,有个小女孩儿跑得太快,眼睛跟不上脚步,径直撞到了一个人身上。
她穿着纯黑色的修身华服,是个曲线玲珑的女人,只是带着顶纱帽,帽沿围了层层叠叠的黑色薄纱,直垂到膝弯,容颜难辨。
她伸手扶了女孩儿一把,然后便走开了。
清风荡起薄纱,露出那人身后一缕白色的长发,她一直往前走,到了临近海滨的一家茶摊,坐下,喝茶。
剑放在手边。
今天是最后一天了,莫青璃在这里等人,那人既带走钟离珞,无非就是冲着自己,若是自己独个死了,他做那么多事还有什么意义呢?
莫青璃忽然觉得心里有些异样,抬起了头。
远远的走过来一道雪白身影,手里撑着竹骨伞,眉目浅淡,寥寥勾出的几笔,好似天地间淡淡晕染开的一副水墨山水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