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从里面传出来的铁链铮铮和间或破喉而出的惨叫声。
白日万蚁蚀心,夜里剥皮抽骨。钟离珞终于体会到了她当初的那句话,是怎样残忍地报应到了自己最爱的人身上,她跪在病痛过后昏迷过去的莫青璃身边,痛哭失声。
不知谁说的,幸福要走那么多路,用那么漫长的时间,做出那么多努力,毁坏它却只需要迈出一步,一瞬之间,不费吹灰。
连日来的放血和颓然伤痛让钟离珞的身子也消瘦下去,甚至比莫青璃清减得还要多,仿佛风一吹就要倒了似的。
而此时,那些来自五湖四海的名医也都云集到了山上,在君曦的苦雨斋交流医术,说是交流医术,其实就是讨论莫青璃的生死。钟离珞也常常去和他们商讨,但是没有带着莫青璃。她们也就只有这时候不在一起,其余时候都像是双生的影子,一刻也不曾离了开去。
莫青璃去听过一次墙角,里面的人多半是说着一些她一知半解的东西,一个人提出法子,另一个人反驳,最后全数被反驳,什么都讨论不出来。钟离珞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过话,只在最后淡淡说了声:“若是将我的血换给她,可有一线生机?”
屋内静若寒蝉,一会儿有人提出反对意见,大抵就是换血一事风险太大,闹不好会双双毙命,而且她的心疾十分古怪,不见得有效;也有人认为是剑走偏锋,可以一试。
而钟离珞再没有说话。
自那次之后,莫青璃再也没有去听过他们商讨病情。钟离珞短暂地离开之后,她有时候去屋外的桃花树下坐着晒太阳,有时候晒着晒着太阳就睡着了,等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在女人怀里了。
她开始睡得越来越沉,越来越久,钟离珞却几乎开始彻夜不眠,好不容易睡着了总是被噩梦惊醒,颤抖着手指去探莫青璃的鼻息,明明两人相拥而眠,还盖了很厚的被子,抱着莫青璃的手却总是冰冷。
鬼楼的藏书楼汗牛充栋,有些古籍是以前从影楼带过来的,也许记载着救命之法,钟离珞不肯放弃这或许算得上希望的希望,白日里没有时间,晚上便掌了灯在藏书楼通宵达旦。
一灯如豆,钟离珞坐在案前,面前堆放着数十本摊开的古籍,她一手执卷,书页被慢慢往后翻,风拂过,一滴泪啪一声掉在书页上,墨渍被重重化开。她抬起袖子擦了擦眼睛,若无其事另翻过一页。
十一月初,山上来了一个人,火急火燎直冲向莫青璃的墨竹轩,他穿一领黄不黄、红不红的葛布深衣,面似红铜、须如白练,正是总是慢半拍的老鬼,他带来了一个令所有人狂喜的消息。
“小璃有救了,有救了!”他高亢的嗓音几乎整座山头都能听见。
钟离珞将躺在床上的莫青璃扶起来,让她靠在自己怀里,而后才问老鬼:“怎么回事?如何救治?”
老鬼高深莫测的捋了一把长胡子,得意洋洋道:“我老鬼是谁,我在江湖上飘荡的时候听到所有名医都往这里来,就打听了一下,然后回了一趟天山,那上面有座冥幽潭,潭水冰寒却有奇效,我将小璃带到天山,借着寒气和内力压制住她的病,然后再饮潭水慢慢调养,兴许能有一线生机。”
莫青璃掩嘴咳嗽了一声,苍白的脸颊浮现出病态的潮红,她笑道:“那就好。”
她转头望向钟离珞,钟离珞唇角弯起来,像是在笑的模样,又有些说不出的凄然。
钟离珞道:“那我们什么时候启程?”
老鬼咋呼着插嘴:“哎呀徒孙媳妇,这事儿不好办呀,那天山上天寒地冻常人受不了,你虽然有内力傍身,但以前毕竟伤了底子,怕也是受不住的。冥幽潭更是天山的寒气之源,不如……”
他忍不住一哽,红了眼眶,继续道:“不如你就在这里等着,等小璃好了,我送她回来。”
钟离珞怔了一下,看看老鬼,又看看怀里的莫青璃,好半晌,哑声道:“好,我不去。”
莫青璃手搭上女人手背,轻轻地包裹了上去,余光扫向眼眶通红的老鬼,微微垂眸,并不说话。
既然找到医治之法,按理说莫青璃应该越早动身越好,莫青璃却不慌不忙,老鬼也没有催促,再没有别的人来墨竹轩打扰她们,自发的隔绝出一个只属于她们二人的世界。
钟离珞不再去苦雨斋,也不再去藏书阁,所有的时间都用来陪莫青璃,越发的体贴和温柔,好像要把这一生所有的柔情都在这几天全部用尽。
终于,这日,莫青璃偎在钟离珞怀里在树下晒太阳,她抬起右手,眯缝着眼对着阳光打量着腕上的平安结,红绳因为长久的贴身戴着而磨损过重,颜色暗淡了许多。唯有那三颗红玉珠子,愈发的玲珑剔透起来。
良久,她将袖子放下来,隔着冰凉的衣袖手指轻轻摩挲着红色的平安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