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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离珞刚醒,身体还虚弱得很,走不了多远,可连城把院里院外找了个遍,愣是没找到人,最后才想起来问影楼留下来的影卫,才知道钟离珞往湖边去了。
连城忙赶过去,看见沿途一片狼藉,像是有人发狂席卷过,更加笃定了钟离珞的去路。
湖水宁静,波澜不兴。
人跟到这里,就不见了。
连城绕着湖找了一整圈,都没找到,正想着她是不是去了别的地方,却听见“哗啦”一声水响,一个人影从湖底钻了出来。
浑身湿透,*的长发凌乱而紧紧贴在脸上、脖颈上,嘴唇青紫,不住地发着抖,胸口隐隐沁出血迹来。
她像是感觉不到疼,感觉不到冷,神情寂定,无喜无悲。
连城试探着喊她:“钟离?”
钟离珞道:“我很好。”
这样还好?那就是见鬼了。
连城还没来得及说下一句话,钟离珞问道:“她到底是什么病?可有……可有医治之法?”
许是太冷,她的声音有着难以抑制的颤。
后面那句是废话,若有医治之法,莫青璃不会是那副样子,连城也不会动不动就落泪,问题就是她救不了她,非但是她,连诀这三天也来过,对莫青璃的情况亦是束手无策。
而且连城几乎可以确定,这世上没人能救得了她,连病因都没有,如何找到医治之法。
“她五脏正在慢慢衰弱,是由心脏衰竭引起的其他器官衰竭,无力回天。说来很奇怪,她早有心疾,却一直被抑制住没有怎么犯过,所以直到现在才能检查出来。我猜是她内心的魔性压制了心疾,每次她发狂的时候杀人,一部分透支着生命,而另一部分又极大地挖掘了自身的潜能,将这病压了下去。两者此起彼伏,却匪夷所思的达到了一个平衡的状态。”
钟离珞静静地看着她,忽然陷入魔怔似的问:“如若再激发她的魔性,让她不断的杀人,她是不是能活得更久一点?”
连城吃了一惊,道:“你疯了,她不会答应的。”
钟离珞自语道:“行尸走肉的活,和安安静静的死,你选哪一个?你一定会选安静的死去吧。”
连城听到了她的话,心狠狠一抽,然而话语直白而残忍,她哑着嗓子道:“她不能……安静的走,心疾会不断地折磨着她,白日万蚁蚀心,夜里剥皮抽骨,她会慢慢地失去视觉、听觉、嗅觉、触觉、味觉,五感尽失之后,在无尽的痛苦和黑暗里死去。”
——如果不是当时被锁住四肢,我可能会控制不住地将自己的皮都扒下来。
钟离珞怔在原地,眼神迷茫的望着她,然后才缓缓流露出难以言喻的痛楚神色。想起两人连日来苦苦在生死之间挣扎,到头来终成泡影,再也忍耐不住,突然张开双臂,直挺挺向后倒了下去。
许多被长久的岁月尘封的记忆在这时被一一打开,那些在轮回中被刻意遗忘掉的东西像是终于寻到了归宿,齐齐涌进来,无头无尾的串成了一张天罗地网,紧紧箍住她的三魂七魄。前世今生,两世一百二十余年,千影、玉溪川、沈青、子书赤、僧无大师、莫青璃……无数张面孔从她眼前闪过。
——施主,你来路坎坷,极易陷入偏执而不自知。贫僧送你一句话,当引以为戒:万法皆空,因果不空,拨云见日,得而复失。顺其自然,凡事切莫强求。
——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我妹妹死了,他们却都好端端的活着!
——我就是要他子书家世世代代受心疾之苦,白日万蚁蚀心,夜里剥皮抽骨,我要他们永生永世,永远不得善终!
连城以前从来不知道,一个人可以有这么多的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