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闵才差点又要跪下去,一把鼻涕一把泪:“才人尽可放心,我梁闵才要是做出不齿之事,对不起恩师,宁愿服毒自尽!说起来,去了太医院还是恩师入狱前特意安排的呢,可还吩咐说要好好照应才人!”说着说着,那声音都变了。
王鄞被他逗乐了,淡淡一笑,说:“自然,我亦知道读书人名声气节最重要。”说着,王鄞亲手给梁闵才倒了杯绿莹莹的碧螺春,沉吟片刻问,“不知你可有听说我被禁足之前的事。”
“才人可是说体热一直不好,月事不调之事?”梁闵才双手接过,想了想说。
王鄞摇摇头,又点点头说道:“其实不然,这只是一个引子,是表面。太医给的方子里有一味磨香草,这药本效力过猛,然而慢慢放少许,亦甚难看出来,日子久了就会不孕。想来我被人下了这药一月有余,如今已是不孕之身。”
梁闵才皱着眉头道:“宫中怎会有磨香草一物?如果才人真的服用了那么久的磨香草,在药房和才人的药方本中必然会有记录。才人可还记得当时是谁给你开的方子?”
“记不甚清了,大概是叫刘纯的年轻太医,长得高高瘦瘦,眼睛机灵得很。”
梁闵才想了半晌才踟蹰道:“太医院好像从来没有这号人,才人是不是记错了?”
王鄞唇角一勾:“意料之中,想来也是做错了事,便早早地走了罢,真是个聪明的。”
“那如今该如何是好?”
“无妨,既然你说会有记录,那么先替我找到记录。如果没有就逮个空现编吧,记得入药署名要写杏昭仪贴身侍婢鸢纯的名号。”王鄞抿着茶,想了想又补充道,“对了,我记得从前有个叫谢秋华的婕妤在分娩的时候死去了,那时亦是传得闹哄哄的,想来也是有猫腻。你且好好地查看查看,回来一并报于我。”
梁闵才退下之后,王鄞又是思绪万千。这谢秋华也是个苦命人,出身甚好,算是个四品官的独女,容貌姣好,明丽照人。怀了孕之后倍加排挤,咽不下那口气挺着个肚子还跟人争来斗去,好容易撑过了十月怀胎,竟在分娩的时候被算计着胎死腹中,一尸两命,硬是没听到那声啼哭。传闻死前,还声声殷切的唤着皇上,又狠狠咒骂着皇后与杏昭仪,直到断了气,死不瞑目,那场面要多惨有多惨。
这事恰好发生在王鄞进宫没多时,吓得她是心肝儿颤,从今往后只敢谨言慎行,就怕得罪了这个皇后的得力助手杏昭仪。
不过现在情势有变。王鄞暗自分析着,从前杏昭仪的确听皇后的话,也是聪明,帮着这大靠山,也不担心会被皇后算计。只是见着如今的杏昭仪,愈发放肆,再回想之前几次去皇后那请安,杏昭仪甚至在皇后面前都不甚尊重,想来是看这宫中再无皇子,必然坐实了圣母皇太后的位置,自然自傲起来。
骄兵必败,古今道理。
王鄞吹了吹茶叶,又慢慢放下杯子。这步棋只看皇后的态度了,然而于今,皇后必定喜闻乐见顺水推舟,因为杏昭仪倒了,没了那日渐不乖顺的棋子不说,那皇子可不就是她这嫡母的了么。
王鄞想着便笑了出来,忽然听到外头甚是嚷嚷,又夹杂着袅娜筝声,千回百转,忽高忽低,优美得紧。
“外头是谁在弹琴?”王鄞疑惑,冲着贻川问道。
“大抵是新入宫的新人罢。可惜皇上最近不再热衷美色,那群小的没事做就整天在宫里自娱自乐罢了。”贻川满不在乎地说,瞥一眼窗外,“才人且看,她们可不就在碧沁阁边上那河边么。”
“哦?”王鄞扭头望了望那青松间隙中透露出一捧河边清浅淡绿草地,上面的确有不少年轻女子或站或坐着嬉笑。她有些向往道,“我果真是老了。”
“才人如何老了?十七入宫,如今也才二十!正是如花年纪。”贻川道。
王鄞起身笑道:“有几个三年经得起耗?那琴声干净清亮,有股子朝气,我甚是喜欢。走罢,随我看看那群新人罢。这把老骨头也该活动活动了。”
从桥上缓步下来,几个小姑娘见到王鄞面面相觑,估计是没在宫中见过这生面孔。
“你们继续,我只是听得这琴声动人,便被引了出来。”王鄞扶着贻川的手,眼神从几个新人身上扫着。弹琴的容貌最为出众,清秀俏丽,一双灵动杏眼扑闪着,引人怜惜,刘海飘飘荡荡,果真清纯恬美。
人群中机灵的已经反应过来,知道碧沁阁住了个刚解除禁足没多久的才人。大家位分差不离,有的说不定还比王鄞高,自然是不愿低头的。
正当几个心高气傲的准备说些风凉话时,那弹古筝的从平石上站了起来,走近王鄞身边恭敬地作了个揖:“嫔妾颦常在,鄞才人吉祥。”
“金颦,你对她如此作甚?不过就是个失了宠的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