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2年,一个骑二八自行车的摄影师开着喇叭叫卖:照相照相,不拍不漂亮,拍得让你收藏,洗出来笑开怀,不满意不收费,拍一送一大优惠。路过家门口妈妈挡了下来,讨价还价后决定娘两一起合影。这是我和妈妈有印象的第一次照相,更是唯一一次合影,准备自然。
26岁的妈妈穿着蓝红圆圈绣上的衬衣,吊上脚后跟的黑色紧身裤修身得苗条,皮筋扎着乌泽的秀发,肩上跨着一个小包,牵着我的手走出大门。看着红墙黑瓦泥巴砌砖,虽然陈旧不堪但是整齐有序,宽敞的庭外无限阳光,灿烂在我和妈妈的脸上。沧桑的背景明亮的前途,正要一览无余地走向镜头,摄影师说加一块幕布,妈妈说不要嫌弃囧境。心想遮遮掩掩是什么逻辑,难道还配不上你的傻瓜相机。想归想妈妈没有说出口,说出口的尽是美丽,你的幕布要适合前庭的魅力,搭得要合情合理。摄影师拿出高楼林立的都市繁荣,可以完全覆盖乡村土地的气息,象征母子两个人以后过上高大上的日子。妈妈不喜欢,查看摄影师装幕布的塑料箱,但见一副彩色的南海椰岛,芭蕉扇扇动着风情,蓝色波涛拍打着礁石,柔和刚的碰撞起伏跌宕,相济互补相得益彰。摄影师把这块幕布挂在老屋厨房的后墙上,妈妈牵着我的手走进快门。差一点闪光,妈妈想太阳虽明媚却不能过热,温暖的春夏之交不能晒得发烧走火入魔。于是到居室拿了一把太阳伞,青出于蓝胜于蓝的色彩,妈妈打开,右手撑伞左手牵我。我微微仰着头颅,脸向妈妈的笑颜,嘴角边绽放着丝丝盎然。
盎然的照片妈妈收藏在叠衣橱的隔框,每当想我的时候拿出来久久的观看,因为上学后我就不能整天陪在妈妈周围。看来看去十年过去,可惜剩下的却是我只能对着照片遐思,不能陪在妈妈周围。那一次过后妈妈的照相,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也不知道那一次过后妈妈有没有再去照过相,反正除了那次外我没有见过妈妈其他的任何彩照。而最后妈妈的照相,是黑白的大头像,就连妈妈自己也不知道怎么拍摄成这样。曲卷波折的披肩短发,多愁善感的颜色,苍白无力的脸颊,松弛稀疏的肉质,艰难苦涩的表情,茫茫无助的眼神,霜冷粗浅的鼻梁,冰白紧闭的嘴唇,脉脉忧伤的下巴,漪涟泛起的颈项,既不像柔软心肠也看不到希望。十年180度转向,妈妈的照相,让儿子捧着上山,最后放在祖宗上。
一放又是十年,妈妈的肖像上灰尘粘满,我用白色的干毛巾给妈妈洗脸,2012泪雨潸然。在家的两年,我只能守护妈妈这唯一的相片,却不能带在身边。可恨的2010年,抚州市一场百年不遇的洪水,将我和妈妈的合影冲毁,恨自己当时不在家没有保护好我和妈妈在一起的时光。只有把那美好的回忆收藏,芭蕉扇下的深情在梦里跌宕,蓝色波涛的声音在夜光下回响,妈妈给儿子的保护伞在睡眠中撑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