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李迅也来了。他大病初愈,面色还带着病后虚弱。如今他虽说名义上协理朝政,却也不怎么插手,尽由得李迁做主,避其锋芒。
然而年节里收到的一封血书,却让李迅不愿、亦不能再忍耐。
河南道灾情严重,明皇御口免去一道三年税赋,以养民丰。可汴州节度使梁书碧罔顾民情,不仅私吞赈灾银粮,还在灾后矫诏搜刮民脂民膏。八月间官逼民反,又以雷霆手段挥军镇压,奏报饥荒瘟疫严重,以掩盖死难百姓人数。
李迅再知如今形势需他隐忍,也忍耐不住。梁书碧是梁贵妃胞弟,如此草菅人命只怕明皇也不会治罪严重。但他无论如何,也得为汴州百姓说道两句。
昨日他去未央居探望明达,本意也是和郎怀商议下对策。可去了,江良才隐晦地告诉他,这二人早就离开长安,四处游玩去了。
李迅无奈,回府想了片刻,也不去寻魏灵芝等人商议,打算自己去上奏。若事不可为,明皇无非是震怒之下,关他些许日子,却不必去连累那些本就少的可怜的忠臣。
未及,明皇喜气洋洋到了。朝会开始,俱是歌功颂德之辈,再无十年前满朝清流的盛况。明皇新奉了一位道士为真人,才得了几丸仙丹,服用之后浑身飘飘然。这道士是李迁访终南而得,特特请进长安,为明皇祈福炼药的。他又见李迁风流倜傥侃侃而谈,诸事处理得颇有见地,不由更是喜欢。
朝会过半,明皇赞道:“今年诸事皆备,不知吏部考核如何?”
李迁拱手:“回禀父皇,吏部考核已然完毕,各道官员皆有定语。去年黄河水灾后沿岸大旱,河东道、河南道、山南东道、淮南道最为严重。这四道官员奋而救灾,挽国于危难,然天灾面前,儿臣念其未有功劳,亦有苦劳,便稍松驰,以免寒了官员的心。”
明皇点头,很是赞赏:“你能体恤民情,亦能想着臣子的难处,倒是很好,比往年长进不少。这事朕就不管了,你斟酌着办理。”
梁书碧就在含元殿中,听罢明皇的话,长长舒口气——倒是险险过了此关。至于后面李迁又说些什么,他也不愿细听了。看来走淮王的门道走的很准,不枉梁贵妃哪怕自己儿子不要那位置,也要扶持于他。
李迁说得天花乱坠,引着明皇连连发笑,自己也很是得意。然而他一直等着的,却是李迅的发难。余光中,李迁只见李迅脸色越来越怒,不由愈发得意起来。
“父皇,儿臣有事启奏。”李迅着实无法再忍,高声打断了李迁的长篇大论。他一开口,唐飞彦就知要遭。可他位卑,是搭不上话的,只能寄希望于李迅别捅太大篓子。
“儿臣前日接到一封血书,却是汴州百姓民变,起草的檄文。”李迅从袖口取出来双手奉着,道:“其中言到朝廷七大罪状,儿臣看罢心惊!毕竟汴州节度使梁书碧一直奏报灾情稳定,民风安稳。却不知他谎报灾民饥荒和疫情,狠心屠戮百姓。”
明皇色变,一挥手,卢有邻忙去接过血书递上。明皇边看边听他续道:“儿臣手里没有确切证据,却不愿相信此乃平白无故之事。儿臣斗胆,请父皇差人详加查问,以免这等草菅人命之人留在朝中,扰乱民心!”
“陛下,微臣冤枉!”梁书碧先跪下喊冤:“汴州灾情严重民不聊生,臣倾家荡产填补粮仓。臣问心无愧!”
李迅铁青着脸,道:“梁大人倾家荡产填补粮仓?可为何檄文上七大罪状,全是历数梁大人强占民财中饱私囊?”
“太子殿下身份尊贵,也请拿了证据再数落下官!”梁书碧冷笑:“微臣对陛下忠心耿耿,天日可表!殿下这般血口喷人,微臣着实不服气!”
李迅还待再说,明皇开口道:“吵吵嚷嚷像什么样子!”
魏灵芝微微摇头,示意唐飞彦不可轻举妄动。如今之计,只能希望明皇派遣信得过的能臣,去详加调查,抓到证据才是。
“河南道灾情严重,朕知晓。梁爱卿到底治理如何,吏部考核、御史台察探文书俱在,朕不信他有那个胆子。”他眯着眼看着手中的血书——纸张破旧,字迹潦草,却也不像伪造,不由心生疑窦。可梁书碧是他爱妃的胞弟,明皇无论如何也得回护一二。
“迅儿得的血书,朕也不信是空穴来风。”明皇抬起头,道:“便是捕风捉影,朕也不能置之不理。上官元,择吏部御史台各一人,明日动身,前往汴州探查。”
“臣遵旨。”上官元应下,李迅忙道:“父皇,儿臣请命前往!”
“你身子骨差,才好没多久,舟车劳顿的,就不必的。”明皇摆摆手,道:“却还有一事,北庭都护府都督病故,职位空缺。诸位爱卿,朝中哪位合适去接任都督的?”
这却是件大事了,邸报是今日早晨直接传送明皇的,除了提前得了讯息的李迁,再无人知晓。方才算计李迅,李迁只等一月后,给他致命一击。而北庭都护府的空缺,却是他苦想多年不得的机会。他微微一点头,梁沁芳看到后,顿时明白这的确是千载难逢的好时机,于是先发制人,躬身道:“陛下,微臣推举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