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华服的公子看完了画,却是开始翻起林子清先前抄录的《尉缭子》的副本了来,林子清瞧见,眉目稍敛,脸上的神色顿上片刻,却终究还是作了一副随他去的自在的模样,自顾自的翻着手中的书卷。
至于那尖鸭嗓子的男人于他说来“卖画的,卖画的……”,林子清却只当是半分也未曾听见。
然而……只见那锦衣的公子不过缓缓翻了几页的《尉缭子》,脸上原本漫不经心的笑意怕是随即立时敛上几分,神色莫名,再又往前翻了几页,这回瞧得倒是认真,一字一句,似是琢磨的仔细。
那锦衣的公子说道,“……你的书?”
林子清便是答道,“故友所托之物。”
那锦衣公子又道,“故友何在?”
林子清顿了片刻,道,“……故友已逝。”
那锦衣公子便道,“倒也是可惜。”
……
然而,顿了片刻,却又听得那锦衣公子兀自问道,“天下大势,依你拙见,可知君王苦于何?”
“——天下三分大势,边疆蛮夷,武林自强,王侯拥兵,此为大势。法度败坏,官吏横行,苦税重负,重农抑商,独尊士人……皆为蠹虫。”
此话说罢,便是林子清自己也是愣上了一愣,不过随口一答,尽皆是一番天下的大道来,不过数言寥寥,竟就将这天下的弊端全然分析剖解得透彻。
那锦衣公子闻言,眸色却是一亮,眼中精光闪烁了几分,便又再沉声问道,“王侯拥兵?可有何解?”
“——裂土封侯,不妨卖个顺水人情,一分再分,多列几分的王土与那些王侯子嗣,一石当以为惧,若为散沙,内乱尚且不平,当不足为惧也。”
林子清还在细想,脑中却是转得极快,便又是随口答道。
……
林子清。
——谋:99.9901%(天下鬼才)。
鬼才:鬼神莫测之才,世出无一,惊世之才。
……
那锦衣公子思忖了片刻,眸色愈亮,又问,“北有戎狄,南有牙刅,蛮夷之祸,有解否?”
林子清默默抬眼看来,那锦衣公子看向他的神色之间却是愈发的柔和慈祥,看了那人的年纪,应是刚过而立的年岁,身后随着几个随从,粗粗看来,像极了一个走马章台的富家公子,或许尚是生于权贵之家。
自己不过随口答上几句,那人却像是问得正是兴起,竟是一副寸步不让的模样来?
寻常的富家公子对着那天下大势所趋怎也有这般浓厚的兴趣?
心下虽是奇怪,然林子清顾念也不过是随口之言,便是一言一句的答了下来倒也是无妨。这当朝的皇帝倒是圣明,早年便已废了那不准天下之人议政的蠹令,堵不如疏,这天下也是终究躲不过这天下之民的悠悠之口的。
那人见了林子清终于抬眼看向自己,脸上的笑意却是更胜,只是这笑意却多是莫名得很,那人瞧着自己的眼神……便好像是……这话说来确是有些不雅的……便像是……见到了肉骨头的长尾巴狗。
林子清沉吟片刻,神色之间怕仍是一副清冷淡漠的模样,也许终究是本性如此,虽生得一副清俊秀逸的模样,平素之时却是半分笑意也无,是个真正僵硬至极的脸色,然而,那书生便是神色僵硬之下,举手抬足间也是自有一番极为闲适自在的姿态来,分明让人不由侧目几分。
……
——小隐隐于野,大隐隐于市,
——这世间真正的大才之人怕大多是隐于市集之人。
那锦衣的公子思忖道,若非见这寒衣的士子举手投足之间让人侧目的姿态,怕是他也不会临时起了几分的兴致来着摊子上瞧上一瞧,若非这摆在了摊子上笔法奇特,浑然一体的山水画卷和那自成一脉,颇有风骨的瘦金体的书法,或豪放旷达稍显狂态的惊才艳艳的短句题词,再然后……便是那本他瞧上也要惊世几分的《尉缭子》,若非种种,他也不会与这人起了几分攀谈的兴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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