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代讲究个折柳送别,送行时连喝带唱带作诗,送上个几天都是常事。
可殷士儋这家伙虽然看上去整天乐呵呵,胆子又大,为人又重信重义,偏有一样受不了的,就是离别。
于是这家伙早早就留下书信,叮嘱好底下人别透露了风声,提前一天一个人偷偷地跑了。
只他能瞒过别人,却瞒不过知他甚深的挚友和这一票能掐会算的大能们。
天刚蒙蒙亮,殷士儋的车队刚上了官道,还不等车中的殷士儋难受起来呢,忽然一阵悠扬笛声响起。
曲调初时低回怅惘,几转之后豁然开朗,乐声忽然欢悦起来。
殷士儋匆忙把头探出窗外一看,顿时落下泪来。
天光微曦,官道两侧的古柳下挤挤挨挨站满了他这些年在临通结交的朋友,上到在荟萃馆理事时结下的忘年交们,下到楚平和徐家三兄妹,更有那些平日里一起相伴游戏如今已经算不得纨绔的纨绔们。
范周梁楠高高坐在一颗古柳上,胡管家、吴掌柜、曹掌柜都立在在树下,那笛声竟是刘海石所奏的,连看似冷漠的燕赤霞都远远站在一旁。
殷士儋简直是泪雨滂沱了,向所有人猛挥手,待要停下车马,却被梁楠在头马的屁股上施法轻轻一打,他可不想墨迹个没完。
众人也都挥手,让殷士儋不要停,径直走。
范周本来还挺怅惘的,被殷士儋那副鼻涕都哭出来的丑样子硬给逗笑了。
一挥手,一条帕子稳稳地落到殷士儋手里。
范周的声音随之在耳边响起:“行了,哭成这样官威都没了,好好当官,回头你那几个小朋友也入朝当官的时候你还得照顾指点他们呢。”
殷士儋这才擦了眼泪,攥着帕子,用力露出个笑脸来。
忽然,人群里一条影子窜出来疾奔追了上去扒住了车窗。
殷士儋只觉眼前一花,就见楚平急喘了两口,一双眼睛亮如灼烧的火焰。
殷士儋愣住了,被脚下还在跟着马车跑的楚平一把抓住领子拉到近前。
两人的脸几乎贴上了,殷士儋紧张到僵硬。
“我十五了,明年就能考武举了,你老实当官等着我,在我有了功名能当官之前不许成亲,听到没有!”
亲眼见着当年小小却悍勇多智的贾儿长成现在的英武少年楚平,殷士儋从未听过他用这种迫人的命令口气跟他说话,脑袋里面还没反应过来,整个脑袋已经不由自主地点下去了。
楚平见状,露出了个满足到难以形容的笑容,终于放开了车窗,喘匀了呼吸,站在原地目送殷士儋的车队渐渐远去。
送行的其他人都没听到楚平说啥,只当小兄弟舍不得大哥哥。
只有夫夫俩这一堆怪人怪物听得一清二楚,故此个个眼角眉梢都带些惊诧和笑意。
啧啧,还真是没想到啊。
最近的年轻人啊,真是一个比一个了不得哟。
殷士儋走了,踏上了那条注定会让他飞黄腾达的仕途之路的开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