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阿娘”,忽地扬手,猛地扇了婉儿一巴掌:“你昨日做了什么?”
昨日…婉儿想起昨日,不知自己该庆幸还是该懊悔,她还想起早晨躺在床上的武曌,笑容甜美,仿佛婴孩,她想她昨日其实什么也没做,不过是直呼了这位陛下的名字,这位陛下自常人起家,终究也脱不开常人的七情六欲,婉儿很早便知道这一点,却从未想过,自己也不过是常人,贪嗔痴恋,盖不可免。
婉儿没有回答母亲的话,只是郑重地向母亲叩首,又叫了一声“阿娘”,母亲自她的语声中察觉了什么,低头蹙眉,定定地看着婉儿,婉儿向她拜了一拜,一字一句道:“阿娘…去掖庭告我罢,不孝也好,忤逆也好,随便什么——我正受宠,这事不会有结果,但阿娘自此…便能得脱了。”
母亲的手又剧烈地抖起来,好半晌才道:“忤逆是大罪,就算这一时没有结果,过后万一被人翻出来,你又将如何?花开盛时,人固然慕其芬芳而忘其所自,一旦花叶衰败,则根下粪土,枝上残叶,哪样不是毁身的根由?”
婉儿不语,只是伏身叩首,泪水涌出来,透湿了坐席,母亲的呼吸自沉重而至平缓,沉默许久,终是叹息道:“起来罢。我只有你一个女儿,多年来亦是托你之故,方能在掖庭立足。你若有事,我纵苟且活着,又岂能长久?告状的事不要想了,有这闲心,不若和我说说,你觉得陛下更喜欢哪个儿子?”
第447章地官
守礼的婚事办得不算盛大,却也不算朴素。与冠礼一样,这婚礼最终也是以武承嗣和李旦代李睿而成为了守礼的男性长辈,反观庐陵那边却没有任何消息——连使者都不曾派来一个。我虽知这多半是母亲的意思,却依旧心生芥蒂,责备李睿不该如此轻忽长子,阿欢倒是心情畅快,不以为意。
新妇容貌于普通人中算得中上,于宫中便算不得出挑,据说脾气却极好,甚而超过了她父亲千乘王武攸暨——阿欢选她,也正是看中了这一点——成婚次日,拜见长辈,执杯提盏,温柔恭顺,毫无宗室骄纵之气,守礼与她同在时,偶然向她看一眼,她便总要红了脸,含羞带怯地低下头去,不敢与守礼对视,我留心观察守礼的神态,见他面上并无厌恶抗拒之色,方略安了心,转而陪母亲坐着聊天去,偷眼看阿欢,却还扯着新妇的手,絮絮叨叨问个不住,不觉噗嗤一声笑出来,母亲正和诸女眷聊得欢畅,听见我笑,转头来看,我忙靠过去,扯着母亲的手道:“阿娘阿娘,我想起一个笑话。”
母亲狐疑地看我,我便一本正经地道:“这是一个冷笑话…”话音未落,便见阿欢一眼横过来,马上又扯着新妇说她们婆媳间的私房话去,安定甚是好奇地问:“什么叫冷笑话?难道还有热笑话么?”
我道:“阿姊听下去便知。”又清清嗓子,郑重地道:“总之这是一个冷笑话。”闭上嘴不讲下去了,众人本已息了声音,留心听我说话,见我不语,都露出急切之色,连母亲也倾身向前看我:“说下去。”
我十分严肃环顾四周,再次开口:“这是一个冷笑话…”
安定道:“好了好了,我们知道这是冷笑话了…然后呢?”
我慢悠悠地盯着她看,看得她眼睛不自觉地左右转动,一会又摸了摸自己的脸:“二娘好没来由,不说笑话,只顾着看我做什么?”
我故意嗔道:“阿姊才好没来由,这么冷的天,叫我说这么冷的笑话,冻得嘴都张不开了,怎么说得出口!”
殿中一怔,倏地发出一阵大笑,贺娄一口茶喷在李真如海身上,李真如海自己也没忍住,捏着糕点的手一抖,将糕点掉在了地上——左右宫人笑得狠了,一下子都想不起来去捡——安定与她的小外孙女儿笑得搂在一团,那小女娘还不到十岁,笑得滚到地上,又扯着她外祖母起来继续笑,武家那几个笑得花枝乱颤,新住进宫里的小四娘都抿着嘴悄悄地笑起来,又赶紧忍住,婉儿笑得斯文些,也是捧着肚子弯着腰,母亲本已靠着她背上,这一下没忍住,笑倒在她身上,唬得左右忙去搀扶,还未走近,母亲自己直起身,一边大笑一边对我招手,阿欢倒是没怎么笑,只于无人处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她媳妇也没怎么笑,却看见了她的白眼,怯生生地偏头来看我,我对这小女娘做了个鬼脸,定定跪上前,紧紧贴着母亲,面无表情、正正经经地道:“好了,冷笑话说完了,我再说个热笑话。”一句话说得殿中又哄笑起来,母亲已笑得说不出话,指着我好半晌才道:“冷笑话冻嘴,热笑话是不是要烫嘴?”
我庄重地摇头:“现在是冬天,不至于烫嘴,不过嘛…”慢悠悠地环顾左右,众人皆不自觉忍了笑,屏息凝神来看我,我道:“大冬天的,笑得你们汗都出来了,这不是热笑话是什么?”
母亲放声大笑,手将我一指,笑道:“太平呀太平。”
我便接口:“在。”故意学得前世里相声的模样,将尾音拖得长长的,又惹来一波新的笑声,这一回连阿欢也没忍住,笑得前倾了身子,新妇忙将她扶住,悄悄地看着我笑,我对她眨眨眼,又来看母亲,母亲只见了我的脸便笑,好一会才消了,捏着我的脸道:“偏你笑话多!”
我笑道:“大喜的日子,难道不该说笑话乐一乐么?”因婉儿就在母亲身边,不好长久靠着她太近,便去闹阿欢:“阿嫂是做主人的,我替你说了这么好的笑话,这么多人都笑了,阿嫂还不谢我?”又向武氏笑道:“新妇也要好好谢谢我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