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转眼看我:“你的家令,叫什么来着?”
我不觉一怔,略想了一下方道:“叫严士韬。”
我那公主府的属官,自柳厚德之后,不是尸位素餐之辈,便是昏聩无能之人,这倒不怪司属、天官,诸王僚属本就不是什么优差,公主属官便更难讨士人欢心了,能得一柳厚德,还是当年母亲怕我年轻不懂事,特地选的能士为我辅佐——且那时我尚有驸马,家令还有出头之处——而我为将宅邸牢牢掌握在手中,故意将大小事务都委给宋佛佑、冯世良等人,家令等官,越是庸碌,我反倒省心,因此竟任这情形持续了许多年。
母亲见我模样,便已笑了:“你和他怕是不怎么相见?”
我颇有些不好意思:“也不是不怎么相见,不过我久在宫中,有什么事,都只叫他们传话,也不必特地见面。”
母亲道:“你连他的名字都记不住,可见这家令做得实在是不称你心,不如就免了他,另换一个罢。”
我心中一动,道:“严士韬做事未曾见什么错处,另换一个,也不知好坏,还不如留他用着。”
母亲一笑看我:“随你。”
这一笑越令我疑惑,问她:“阿娘莫不是访得了什么贤才,却又有些不足…咳?”莫不是母亲看上了什么人,不好意思直接提拔,所以打算自我那里过一道,再行升迁?她用人一向果敢,忽地要做这样的姿态,这人的身份恐怕不甚正大光明…莫不是男宠?
母亲笑而不答,只是问我:“你到底想不想换?”
我见她再三提起,也不敢强驳,小心道:“我听阿娘的。”
母亲哭笑不得:“你的家令,怎么倒问起我的意思来了?——我只问你,你可有什么想提拔的人?譬如韦清,或是…旁的什么人。”
无生忍已登台阁,品虽不高,位实清要,阿欢与我皆不欲令他过分显眼,我忙便接口道:“他德薄学浅,做个舍人,已是阿娘的恩典,再高却不胜任了。阿娘若果器重,便给他个散官罢。”
母亲道:“也罢,他本是王妃之兄,总在五六品上也不好,赏他个银青光禄大夫,仪仗上也好看些。”看我一眼,倾一倾身,道:“你就真没有旁的想荐的人了?不拘年纪、资历,只要是你想用的,说来便是。”
母亲意甚殷切,我倒不好再推辞了,想一想方道:“我那里有个杜宇,去岁考中了进士科,还未选官,作赋是极好的,文章也有些见地。”
母亲颔首笑道:“既是进士,想必身言书判都是好的?而今几岁?”
我道:“和三郎差不离年纪。”
母亲便更笑起来:“年轻儿郎,不错,可先试右拾遗,察其才干,再行擢用。”又看我:“除了他呢?你平日就再没什么要好的人了?但说无妨,宰相未可轻易委任,三四品之官,总还是可封一封的。”
我结交的自然不止这么些,可母亲今日实在是有些反常,由不得我不心生警惕:“我来往的几个,阿娘还不知么?该提拔的早已提拔了,未提拔的,便是还未胜任——若是阿娘听说哪里有些遗野,是我还不曾访到的,只求赐下名字,我自带人访查。”
母亲转过头去,低头挥一挥衣袖:“我不曾听到过什么遗野。”停了一停,又扭头来看我:“太平。”
这是终于要说正事了,我忙答应一声,靠近一步,恭听这位是何方人士,竟能劳动母亲和我磨叽这么久,可她老人家一开口,说的却是不相干的事:“我观近来宫中,一个职司,或设三人,或有五人,人浮于事,虚耗内帑,实在多余,且后宫之人,不得婚嫁,不得生子,怨气累积,亦有伤天和,我的意思,是放一些年久的出去,你以为呢?”
这事本该阿欢或殿中去做,怎么倒问起我来?我微觉不解,亦不好驳得,便道:“阿娘想要怎么放?放多少人?安置等务,儿…是不是该和阿嫂及殿中监商议?”
母亲面上竟露出些不自在:“细务你或自决,或与她们商议都可。倒是我这里的几个人,跟着我既有些年头,也不好与旁的宫人等而同之。阿韦及六尚中人久居后宫,不晓外事,还是你亲自来安排,替我那几个人,寻个正经仕宦,好生安置了罢。陪嫁之物,朕来为她们出。”
我隐约地猜到母亲的意思,不敢妄为,便斟酌着发问,必要讨得母亲一句明白话:“贞观殿的人…也要遣?”
母亲知我心思,索性将话挑明:“贞观殿,弘徽殿,流杯殿…那些承旨奉御,除了婉儿,都遣了罢。”顿了顿,又道:“毕竟都跟过我一场,不要薄待了她们。徐长生姊妹跟我最久,你亲自安排,不可令她们受人欺凌。”
我虽已猜知因由,却还是忍不住问道:“这些人…全由我安排?”
母亲点点头,手伸出来,将我的肩一拍:“由你来办,朕最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