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上,数次询问国事,李旦都只答以“不懂”“须再思量”等语,或顺母亲之意而为,并不敢有甚驳议。
除去契丹之外,国家大体无事,廷议只议了数刻便散,母亲行至便殿,谏官、待制们都离得远远的,台省人等亦都已离去,此刻方见宦官引武懿宗来,入内便拜:“臣有事密奏陛下。”
母亲斜坐在榻上,轻笑道:“说罢。”
武懿宗看了我一眼,颇有些不大服气地道:“臣请屏退左右,密奏于陛下。”
母亲笑看了看我,命我出去,我因是武懿宗之奏,特地留了个心眼,在门外候到武懿宗出来,方又请进去,母亲还笑我:“朝已散了多时了,怎么不走?”
我道:“阿娘既命我知司赞事,岂可不毕其职守?”
母亲微笑颔首,并不与我说方才武懿宗所奏之事,却拿了另一封疏给我,轻轻笑道:“拾遗邱柒上封事,说朕不合不经台省,直截便授官职。”
我颇有些好奇地接过此疏,打开一看,墨迹尤新,却是谏母亲以我为司赞之事,短短时候便能写就一篇,倒也是个人才。
母亲悠悠闲闲地坐在榻上,察我脸色,轻笑着道:“你以为如何?”
我镇镇定定地将疏一合,半是撒娇、半是正经地道:“几时宫省授官,还要经天官诠选了?若是这样,是不是女人也可以考进士、过诠选、为外朝官!”
母亲大笑:“说得是,你这官职,不该经天官,该经内廷。”忽地眨眨眼,促狭地道:“朕却忘了,内廷是你阿嫂管着,你做这司赞,还要好好地讨好讨好她。”
作者有话要说:是酱紫,理论上来说,皇帝任命官员,尤其是六品以下的官员,需要经过吏部,而且要经中书门下两省的认可,皇帝绕过两省直接授予的官职等于是非正式途径任命的,在正式的历史上被称为“斜封官”
(并没有暗示某人是走后门的意思←_←)
邱柒由读者“Autumn”友情客串
晚安_(:∠)_
第402章肥肉
百官自五鼓五点起朝集,辰时前便散了,廷议稍费了些时间,结束时也不过巳初,母亲却已露出疲态,将封事分作两堆,三品以上及紧要官职所奏者交阿青收着,余者留在殿中,令我详看之后拟条陈进奏,自己则在婉儿与诸内官簇拥下入东阁小憩。
近来母亲颇不吝于封赏,内廷中人员充浮,得近御前者亦数倍于往常,这其中又择出内书堂中表现优异的八人,轮班在贞观殿中侍奉笔墨,名虽只视八品,其实所做之事,已同于凤阁,凤阁之官,反因母亲不常委敕书制旨而形同虚设。除却这四人之外,我府中侍儿余停、仓淇、楚明三人,及婉儿的书僮小奚亦常随我们在贞观殿中,或候笔墨、或传音书——我自出宫开府,便设立内书堂,许家中奴婢读书,至今十数载,书堂已栽培了男女僮仆百余人,然而却多是算学出身,真正诗、经、书、算都稍懂一点的,不过区区数人,察其心性、品行、年貌、身家,可用之人,不过四个:宋佛佑之女余观音,孙威娘夫家女侄仓娘子,幕客杜唯简之侄杜宇,独孤氏部曲之女楚儿。杜宇非是家仆,又是男子,不好带入宫中,三个小娘子却可带在身边,先是让她们在我书房洒扫,因我常在贞观殿中替母亲览阅封事,渐渐地也令这三人随在近前做些杂事,又因她三人都读了书,也仿着士人般更了大名、起了表字,此风一开,贞观殿中诸人亦效而仿之,母亲还亲为小奚起名曰奚,字曰奚奴——有这些人先替我稍事整理,疏奏看起来便快了许多,不到二刻,已尽看完,将其中重要的、悬而未决的择出来,亲拟决要,余下的都分给御前执事。
我刚提笔要写时,婉儿已自东阁出来,悄无声息地走到我身边,将我倒吓了一跳,起身笑道:“上官师傅。”
婉儿轻笑道:“更无外人,二娘不必如此。”
我想一想母亲待她之近昵,倒又不大好意思叫她的名字,便道:“上官。”让她坐在身边,假意请教奏疏,实则问她:“河间王密奏封事,可与我或三郎有关么?”
婉儿低声道:“眼下尚与周王和二娘无关,不过日后未必。”
我见她形色迟疑,因道:“若不好说,便不要说了。”
婉儿道:“也不是不好说。”沉吟片刻,方问我:“河间王奏箕州刺史刘思礼与綦连耀谋反。请下圣旨推之。”
我听得“谋反”二字,便觉眼皮一跳,第一反应便觉此乃冤狱,又想起是武懿宗所奏,更觉不实,想到又有无辜之人因武懿宗而灭族送命,深吸了好几口气方镇定下来,悄声道:“阿娘准了?此事交给谁办?”
婉儿道:“这便是我犹疑之处。此事惯例,该是来俊臣办理,然而此君前时与李昭德相攀咬,已贬为合宫尉,都中推勘狱事,多在河间王之手——河间王近来又行事乖逆,颇失圣心。”
我明白了她的意思,低声道:“无论是河间王,还是来俊臣,一旦经手,这事便小不了,一个不察,便足以牵扯宰相、亲王。偏偏除了他两个之外,阿娘又不愿交给旁人。”
婉儿点头道:“是以陛下方才问我,我并未回答,观之陛下,心意似也还未决。不过谋反大事,一二日内便当有旨意裁决,二娘纵不能与其决断,亦须提防,毋使三郎及门下受牵连。”
这是老成之言,我深深点头,想到母亲闻知谋反这等大事,还能神色自若,甚而还有心和我开玩笑,顿觉背脊发凉,谢过婉儿,匆匆处置了奏疏,忙不迭地向流杯殿去——一旦有谋反这等事,不但李旦易受怀疑,阿欢也在嫌疑之列,尤其她和守礼又出了这样大的风头,难保武承嗣不会一时想起来,攀扯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