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0章初雪
奉天局之事虽受了些阻碍,到底也是立起来了,若念念不忘这点挫败,不但于事无补,还平白叫阿欢看不上,因此我消沉了一夜,次日又打起精神,与阿欢和崔明德一道商议如何行事可最得利。
这事上我们倒都是很一致,觉得最佳人选莫过于柳厚德——一则他办事干练、老于世故,此事又本在他管辖,二则他虽也是柳氏出身,却是流外官出身,不及崔秀等人升迁得快。阿欢唯一不喜欢柳厚德之处,便是他曾在我被幽禁时离我而去,崔明德却说用人无非以利,且这人既已离开一次,复又投奔于我,而我依旧厚待于他,倘若他再背离,名声便要臭到底了。阿欢本也知这道理,因此并未强求,却到底嘟哝了一句:“虽是如此,你也要防着他些,既做过一次,未必就不会做第二次。”
人选一定,奉天局的归属反倒是个难题,夏官、地官权重,然而牵涉颇多,若奉天局归了那端,日后的事未必就能如我们的意,柳厚德人微权轻,也未必一下镇得住,春官是个冷衙门,易于掌控,只是职事太轻。
我权衡再四,还是决定选了春官,盖因春官虽轻,却掌管了大义名分,而今母亲所缺,正是大义名分,且柳厚德若入春官,少说也能得个郎中,待上一两年,或授侍郎,或授前行职司,都非难事。
商议既定,当时便请崔明德口述,我依着写了一封札子,反正我人还在宫中,直截便向前面寻了母亲,恭恭敬敬地递了过去。
母亲似颇有些讶异,接过札子,却并不看,只拿眼瞥我:“就这样?”
这回轮到我讶然道:“阿娘命我写札子,我便遵阿娘的吩咐写了。”忽地有些紧张,小心翼翼地问她:“写得不好么?——若写得不好,求圣上的示下,儿回去改正。”
母亲含笑摇头,随手便将札子递给婉儿:“准了。”
我全摸不清她的心思,见她不像生气的模样,就不忙退出去,只将头凑在她身边,半是玩笑地道:“阿娘不看一眼,若是里面写了什么不恰当的话可怎么办?”
母亲斜眼看我:“你自觉可写了什么不恰当的么?”
我赔笑道:“没有。”
母亲轻笑:“那不就是。”将手一伸,见我不动,便嗯了一声,我忙上去扶住她手,跟着她在廊下走了一圈,天已冷了些时候了,却到这时候才飘起薄雪,一层一层,细细白白地撒下来,母亲看着雪,忽地一叹:“又是一年冬日了。”
我不知她的心思,一时未便出声,却听徐长生在旁笑道:“是今冬的初雪,要不要叫她们收几坛子,或煮茶,或和药泥,都是好的。”
母亲笑道:“甚好。”立着看她呼呼喝喝地吩咐小宫人们收雪,想起什么,却偏头看婉儿:“叫他们做的木屐,可送到你处了?”
婉儿轻轻低头:“昨日已得了。”
母亲便笑:“下雪时正可以穿。”
徐长生正自外回来,便笑道:“上官承旨穿木屐最好看,飘飘摇摇,和神仙似的——不过崔尚宫穿着也好看。”
母亲笑而不语,立着看了一阵,听婉儿劝说:“天冷,陛下回去罢。”方偏了头看我:“你小时候常有惊人之语,有一回下雪,说了一句‘瑞雪兆丰年’,将我和你阿耶欢喜得不行,如今年长了,这辞赋上的功夫反倒愈不行了,每回行宴,也从不见你写几句。”
我赧然道:“辞赋本非儿所长,与其在众人面前逞强,出乖露丑,还不如安安生生坐着,赏析他们的佳句妙语。”
母亲道:“总是要学一学,虽不能得惊人之句,总要强写些应景。”
我干答应一句,已有些后悔留着未走,平白遭了一顿排揎——上回我说这句子,母亲立刻便命婉儿赋诗,结果六步而成,这事至今还断断续续地流传着,母亲虽未提及,言下之意,却是不言而喻,再想她昨日才免了我奉天局的职使,心中实在是悒郁——挽住母亲的手,忸怩地道:“是我才学平庸,日后一定多向上官师傅和其他人讨教,务求上进。”
母亲笑看我一眼,并不作声,待入了殿中,悠悠闲闲地坐在座上,等人沏了清茶,略啜一口:“这是雪煮的?”
婉儿道:“新雪才收,未经滤清,不敢便献给陛下。且陛下又要了紫笋,所以还是用了顾山碧泉水。”
母亲微微颔首,将茶杯放在案上,婉儿便带人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我见她像是有话要说的模样——想到此前两事,多半是训话——便挨挨挤挤地挪到母亲近前,低垂了头手,恭恭敬敬地立住。
母亲正自取了茶壶倒水,见我如此,执着茶壶的手便在半空停住:“怎么一副委委屈屈的模样?就这么不乐意陪你娘喝杯茶?”
我道:“若是只陪阿娘喝茶,自然是求之不得,可我看阿娘不像是要喝茶,倒像是要骂我…儿。”偷偷抬眼向上瞥,见母亲慢悠悠地倒了茶:“你倒是有自知之明,知道我要骂你——怎么,我骂你不得么?”
我这会倒是真觉出些委屈来,不敢叫母亲看见,只能把头压得更低,顺势也跪下去:“不敢,儿妾恭聆圣训。”
母亲轻笑了一声,自座上起身,慢慢走到我跟前,轻轻捏我的脸:“口中说是不敢,却是委屈得脸都鼓起来了,嗯?敢不敢抬头给我看看,看眼睛是不是红的?”
我实在委屈得狠,咬了唇,低了头,避开母亲的手:“回阿娘的话,不是红的。”冷不丁见她半蹲了身子来看我笑:“再问一遍,是不是红的?——胆敢骗我,罚你抄一百部佛经。”
我被她迫得没法,只能抬了头,眼泪已在眼眶中打转,膝行到她身前,半是委屈半是埋怨地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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