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天子、皇后穿着,是为贡衣。
这奏疏明明写得极其正经,母亲一见,却笑得差点没自座上仰过去,笑完便拊掌道:“不错,朕准了。”未经宰相即提笔批可,连我疏中所奏人员土地等事,一概允准,又道:“若有新衣,不许藏私,先给朕过眼。”竟是不等我要求,便默许了以己身做“模特”这件事。
一个月之后,大周第一家国企“奉天服装”旗下二等服饰品牌“长乐礼衣”在上阳宫外静悄悄地开了张。
作者有话要说:查口粮查久了,一不留神到现在,bug明天改…晚安…
第322章石榴
长乐礼衣的店面虽已开张,招牌也打了出来,然而真正的设计造作却远未开始。当然,因是从第二等的衣裳开始,而二等中所牵涉者多是诸武之妻、女,店面的生意也并不好,开张一月,只有安定公主遣人来过一遭,命店中女工到府为她做一身朝服——这还多半是看在“姊妹”之情的面上。
店中掌柜遵我之嘱咐,回复安定公主说本店虽可按衣服样式择选、量身定制,然而大体服色却均由“设计师”而非主顾来定,小店新开,尚未推出服装样式,请待二月之后再来挑选,当然,若是现在便付了钱,便可得二月中第一批“限量款”。
以时下这些贵妇人的脾气,听了这话,多半要生恼怒之气,然而安定的脾气之好,却远超我之预料,当日店中便收到了她五套衣裳的定钱,掌柜还捎来口信,说安定公主“静待新衣”。
不知是不是嗅出了什么味道,赵国夫人——便是清河姑姑——次日也直接派人到我邸中,说要预定衣裳,来人听我委婉转告生意上的事都在店中进行的意思,当即便回宅取了一千贯官造铜钱,足额付清了一套“限量版”的钱。
第三等“长乐贵服”,第四等“长乐华服”亦陆续于城中开张,长乐贵服设在北城,去宫门不远,杂在诸王、公宅邸之间,长乐华服设在天津桥畔、朝臣们上朝入省的必经之路上,这两家店也如长乐礼衣一般,暂时没有样式、只接受预定。
以两位皇亲开头,三四等的店也陆陆续续有些来下定,多是一两套的模样,我这些衣裳的定价都很简单粗暴,长乐礼衣限量版一套一千贯,长乐贵服限量版一套五百贯,长乐华服一套一百贯,华服之下,第五六等的价钱相去不甚远,第六等的许多衣裳甚至比第五等要更贵些,价在数贯到数十贯不等,最低一贯,一切交易只接受足陌官钱,不受绢布米粮等物。
有了“限量版”“预定”“不许先看款式”等噱头,“奉天服饰”很快便成了城中人们热议的话题,自十二月至二月,或直接或间接到我这里来打听消息的人络绎不绝,连母亲都忍不住问我:“何时能卖出第一批衣裳?”
一般这时我都只是笑而不语,连对母亲和阿欢也未肯泄露,不过她们或多或少也都能猜出些什么,亦不大追问。
我粗略按照公主府中的职责划分,将奉天服饰局分作官司、生产、掌柜、账房、库房、计司、选人六司,对应的便是铺面织机及各色原料供应、生产安排、店面销售、财务、仓储运转及库存、检查审计和人事六司,亦仿朝中大计官员之例,为每一司都设立了考核标准,每年年末由计司统一勘覆,所用工人一半出自官奴婢——主要是内廷中技艺精湛的诸画、织、绣等女婢,一半雇佣良家妇人,无论是奴婢还是民妇,每月都给俸料钱,俸料钱分用工钱和分红两部分,按各自所属部司的考核标准分红,所有人每日供应三餐,奴婢提供宿舍,良家若想住宿,亦可付极低的费用申请,无论主管还是工人,吃饭都在食堂,每日工作不得超过五个时辰,做九休一,逢大节休一天,元日休三天。
二月初奉天服饰局背后的一应场地、织机、绣工等事才筹措齐全,二三四等的限量版也初步做好——第一次二等限量版拟制作十套,三等限量版拟定一百套,四等限量版拟定一千套,因只是预定,所以每套都是制好大部分,只留少许缝线以备修改大小。
二月中是母亲寿诞,这一日我起得绝早,盛装打扮,自外入宫,先于朝臣命妇等拜见母亲。
母亲只穿了深衣在殿中坐着,见了我便笑:“到了这时,还不把衣裳献上来?”打量我身后只有两人捧着物件,故意露出不悦的神色:“你这奉天服饰局开张数月,不会只做了两套衣裳罢?”
我笑:“阿娘圣寿,儿自然是要献大礼,怎能单以衣服敷衍?——这里面一样是献给阿娘的衣裳,一样是儿为阿娘备的贺礼。”
母亲被我带起了兴致,倾身笑道:“是么,除了衣裳,还有什么好东西?”不等我回答,已先叫人将那一只匣子拿到跟前,将内中之物信手一拿,愈露好奇:“这是什么?”
我道:“此物儿名之‘算盘’,是替代算筹衡算之物。”躬身上前向母亲演示一番,母亲立刻便明白了算盘的好处:“比起算筹,算得更快,更清楚——朕一年一次的好日子,你就拿商贾人家的用具来敷衍,嗯?”
我笑嘻嘻道:“阿娘错了,这算盘不但是商贾人家的用具,更是宰相们的用具,国之大计,自钱粮至官职,无不需精心筹算,所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儿献此算盘,便是欲为天下臣工更添算国之器。以陛下之明,得诸公之工,再配以此器之利,则天下何事算而不得?”
我说“阿娘错了”时母亲左右都变了脸色,母亲却是面色自若,待听到后面方露出些肃容,再伸手将那金算盘拿在手里仔细看了一遍:“做得这样精巧,不是中原的工匠罢?”待我说“是”,便挑了眉,懒懒道:“金算盘虽是精巧,毕竟非是中原之物,若你真是为朕分忧之心,与其进献一把金算盘,倒不若献一百把木算盘——和会用这算盘的人。”
我不慌不忙道:“除此之外,亦有木算盘一千件为陛下寿,会用算盘的人不多,只得十个,然而此物极易上手,以一传十,以十传百,旬月之间,便可有千人能用。”
这算盘发明起来却比躺椅要快得多,数月之间便制作成功,使用又与算筹同出一理,因此我邸中学算的奴婢已是个个会用,不过用得好的还只那么几个,余人还须多加练习。
母亲听我之言,方微笑颔首,又命人拿衣裳来看,待衣裳展开,便是一怔,眯眼道:“石榴裙?”
我所进献的正是一件石榴裙,取名“如意娘”,取自母亲从前所做之诗,这裙子与时下的衣物只有三处不同,第一是裙子极其贴身,勾勒得身体分明,最适合如母亲这般身材高挑、曲线丰腴的妇人,第二是这裙子从上自下,看着像是裙衫两件,其实却是一整件,穿着时轻便得很,最适宜夏日,第三是这裙子下摆是一色渐变的,中间又以渐变曲线隔开,远远望去,如水波一般流动。之所以要特地说明这三处不同,为的正是要卖我那些限量版——为了将奉天服饰局的衣裳与别处的衣裳区分开,每件衣服上除去我特地命人设计的“商标”、二三等衣裳上会有每个绣工的名字之外,我还特地每季都推出一批限量版,或者名曰“天子同款”,以时下礼法,这些衣裳自然不能与母亲所穿一模一样,然而却可以拥有与母亲的衣裳一模一样的特质,譬如渐变,譬如假两件,譬如贴合身形。
这些“天子同款”的限量版,方是奉天服饰局最与众不同之处,也是其他所有人都无法取代我的地方——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有个关系近昵的皇帝母亲。
母亲怔忡着伸手抚上了这件石榴裙,她自登基以后,日常举止已越来越疏朗大气,此刻却又好像突然回到了少女时一般,露出了些许混杂着眷恋与憧憬的温婉神色,片刻后她笑了笑,一手捋过颊侧碎发,轻声道:“今日受贺,就穿这件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