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她像是不大高兴的样子,若此刻与她一顶,怕一时口角起来,守礼知道,觉得是为他惹我们两个不快,这孩子正是十三四岁,青春期的时节,万一惹出些心事之类的,总是不好,便先息了声势,柔声小意地道:“不是不许你说,只是你也知他爱问这些,也不去问别人,只是问我…我答不出倒是小事,若是答错了,教了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那多不好。”
阿欢的眉毛挑得越高了:“是么?”
我被她看得心虚,讷讷道:“还有,我是做姑姑的人…也如同做娘的一般,你在孩子面前,也给我留些体面。”一面说,已拿出侍奉母亲的手段,凑在她身边替她揉肩捏背,近前时才发现她身上的香气果然变了,大体还是从前熟悉的味道,却多了一丝隐隐的甜香气,因就近嗅了一嗅,半讨好地道:“是换了香么?真好闻——也给我熏一熏嘛。”
她将我拍开:“是配的安神香,你近来睡得甚好,未必用得上。”口上如此说,却将自己的香囊解下来,丢在我手里,我接了配上,将自己的也解了,系在她身上:“那这个给你。”
她失笑:“将我给你的用旧了,又来换我一个新的,你倒是好意思。”
我见她面色和缓,便也笑嘻嘻道:“我人都是你的,遑论身上之物?你若嫌弃它旧,岂不是连我一起嫌弃了?是了,你嫌我是旧人,所以才挑剔我的物件是不是?”说着便做哀怨状,两手捉住她手,放在我心口道:“阿欢,好阿欢,求求你不要抛弃我。”
她被我逗得一笑,用力将手抽走:“什么抛弃不抛弃的,你在外面春风得意,又是编书,又是军学,日日在贞观殿内外进出、早晚面圣、与宰相们谈笑风生,我是后宫没指望的人,每日见的、办的,不过是那些石斗升合的琐碎事,熬得脸黄骨细,但求你不要嫌弃就好了,怎么敢嫌弃你老人家?”
她惯常说些半真半假的话,我怕她真有此心,忙道:“谁说你是没指望的人?你可是堂堂正正的长媳冢妇,主持后宫,自陛下的起居至我们这些宗亲的赏赐,什么不是经你的手?”本还想一丝说说早上阅兵的心,叫她分享我的得意,这回也全吞在肚里,只抱住她笑:“你若是没指望,我可怎么办?身上佩的、挂的,都是你给的,平日里有什么好吃的,也都是你叫人做的,夜里还要寻你谈天说地,你这样重要的人都没指望,我可真要六根皆净了。”
她用力掐了我一把:“你先将那鸡翅、瓜子之类的戒了,再来说什么净不净的。”
我道:“你是嫌我胖不是?若是,那我都戒了,只要你不嫌弃我,那些算什么呢?”
她哭笑不得,两手要来推我,我抱着她不肯撒手,她起身走动,我便抱着她跟着自这头走到那头,她被我闹得无法,垂了手,叹气道:“罢罢罢,我是欠了你的——说罢,早上你是如何风光的?陛下夸了你几句?外面那些人又怎样奉承你了?你细细说,我洗耳恭听。”
我道:“你猜错了,我想说的不是这个。”
她斜着眼自前向后看我:“哦?”
我倒真有一件正事和她说:“崔峤病重,听他们的意思,恐怕好不了了。”
阿欢脱口便道:“崔二要守孝。”
我顿了顿,知她是无心,婉转道:“…她怕是很伤心。”
阿欢蹙了眉问我:“你看陛下的意思,她若守孝,是按在室女,还是…按照已嫁出之女?”
我怔了怔:“这倒没想过——以前这样的事是怎么办的?”
阿欢看了我一眼,片刻后方道:“入了宫,就是宫里的人了。”
我沉默不语,按理说此刻我最担心的该是崔明德,可被阿欢一提,却不由自主地将崔明德守孝的事放在了第一。一则如阿欢所言,无论宫官内官,入了宫,便都是宫里的人,许多礼仪上的事,都形同已嫁之女,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些女官都是以皇帝嫔妾的身份在宫中服役,毫无自由,可现在宫里的皇帝是女人,名分上却又是不需要这么些嫔妾的,若是和母亲提一提,能不能…确立宫官的独立身份,譬如许她们在外置宅,或者以官员未寡之妻为女官,使得“女官”这个词脱离“嫔妾”之范畴?此外则因崔明德若是守孝,势必要出宫回家,崔氏门教甚严,未必能时常相见,我这里许多事无人商议,如损左臂右膀。再次又因崔峤一死,崔明德的父亲做了族长,他从前因李晟之事而不敢将崔明德嫁人,而今李氏衰颓,改唐为周,他会不会犯了糊涂,又想起将崔明德嫁人的事?父母嫁女儿乃是家事,皇帝也轻易干涉不得,尤其母亲在无赶紧要的小事上还格外宽大,万一这事真被办成了可怎么办?
我越想便越觉此事干系重大,抬眼去看阿欢,她却又道:“你跟着陛下这么久,外面的情势比我熟悉,该如何做,自己也该知道,我就不替你乱出主意了,不过你要记得,你的亲信,并非只有我们三个,也不能只有我们三个。”
我抿嘴道:“我知道。”想了想,又觉别扭:“你不是亲信,你是…阿欢。”
我本想说情人的,可这词听起来总有些不大好的意味,我又想说爱人,又总觉得听起来怪怪的,好像我们是前世六七八十年代的那种街头大妈、老古板妻妻一样,想说女朋友罢,又觉得我们之间,已非“女朋友”三字可言,一定要我选,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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