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韦欢起身,看她急切地去了书房,蘸墨提笔,将写字时才怔了怔,偏头看七七:“中元已过,重阳未至…近来可有什么喜事?祥瑞也可,只要是能进贺的都可。”
七七也怔住:“不然…就贺洛水出赤心石?可听说有大臣当廷驳斥,说‘独此石赤心,它石皆反乎’,结果陛下就命将这石头扔回洛水了。”
韦欢扑哧一声笑出来,道:“哪位公卿这么大胆,当着满朝的面说这样的话,陛下竟还听了他的。”
七七见她情绪高昂,竟是几年未有的光景,不觉也跟着笑了一笑,顺着道:“是肃政台的一位中丞,似是姓李,中丞是…正五品下?”
韦欢想了一想便知:“是去年在宫门杖毙人的那位,陇西李氏——怨不得胆子这么大。”见七七一脸懵懂,摇了摇头,道:“也没什么好贺的,不然就贺今年的年成罢——你替我想想,今年没听见什么灾异罢?”
七七想了又想,方道:“风调雨顺,应当有好收成,可去年也没什么灾异,前年也没什么灾异,四娘独独今年进贺,是不是…有些怪?”
韦欢抿嘴道:“那就以后年年进贺,总不显得怪了罢——不然,你替我造个祥瑞出来。”
七七吓了一大跳,刚要回答,却见韦欢对她一笑:“哄你的,我写个‘国泰民安赋’罢,进这个总不见得有错。”一面说,一面已低下头去想起来,七七见她认真,便走出去,将几个小宫人都斥散了,又将过来回事的几人斟酌着打发,想一想,叫过一个年长的人来,命她将方才那嘴碎的宫人调到后院去,再看了一回茶水、巡视了一遍庭院、点算了一遍该发的粮帛、问过了晚饭,回来时已是酉时,韦欢竟还在书房里忙着写赋,七七劝她用饭,她却只是道“再等等”,守礼回来,向她问安,她也只是笑着说了句“大郎回来了”,便专注于笔下文字,再不理会其他。
守礼见母亲不理自己,悄悄牵了牵七七的衣袖,问她:“阿娘在忙什么?”
七七不知如何回答,又念着韦欢不曾用饭,灵机一动,却向守礼笑道:“娘子要写一篇赋进给陛下,大郎是不是也学过做赋?师傅们是怎么教大郎的,不如也和娘子说说,看有无可用之处。”
守礼信以为真,跑到书房,挨着母亲道:“阿娘想听师傅们教大郎怎么做赋的么?”
韦欢被守礼一闹,终于舍得放下笔,心不在焉地道:“师傅是怎么说的?”
守礼道:“师傅问我们写赋什么最重要,三叔和我都说,言之有物,师傅说不对,写赋最重要是格式,第一不能有忌讳的字,第二要有对仗,第三要押韵,第四要字意妥帖…譬如阿娘这篇,太平对长安…”
他倏地歪了头,两手垂在身前,慢慢跪下去,讷讷道:“大郎错了,不该犯了姑姑的讳…”
七七心头一跳,赶忙去看韦欢,院中上下都知道,本殿除了要避庐陵王的“睿”字、王妃的“欢”字、大郎的“守礼”双字外,尤其还要避公主的“太平”双字,若不小心犯了“睿”“欢”“守礼”三处都还罢,“太平”二字却是严格忌讳的,有时遇见王妃心情不好,连“太”“平”两个单字都不许说——可韦欢自己亲笔写的赋,却开篇就提了“太平”。
韦欢抚了抚守礼的头,道:“罚你写一篇赋,题目不限,内中要合移孝于忠之道,去罢。”打发走儿子,在原地站了一会,不觉又露出微笑,两手按在纸上,划过守礼刚看见的地方,喃喃地念了一句:“天下太平,四海长安。”念完笑容忽地又淡了下去,轻叹一声,轻轻将那两个字又念了一遍:“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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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晚有事,不更新,周六双更补。
注释:
1.颍考叔。
左传开篇隐公元年说郑伯的母亲偏心郑伯的弟弟公子段,郑伯打败弟弟以后跟母亲分居,说“不及黄泉无相见也”。
颍考叔为颍谷封人,闻之,有献于公,公赐之食,食舍肉。公问之,对曰:“小人有母,皆尝小人之食矣,未尝君之羹,请以遗之。”公曰:“尔有母遗,繄我独无!”颍考叔曰:“敢问何谓也?”公语之故,且告之悔。对曰:“君何患焉?若阙地及泉,隧而相见,其谁曰不然?”公从之。公入而赋:“大隧之中,其乐也融融!”姜出而赋:“大隧之外,其乐也泄泄!”遂为母子如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