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上官婉儿又拿起一个泥塑娃娃,细细盯看,李令月纤手一挥,奴仆便要上来付账。
上官婉儿低眉浅笑,将娃娃放了回去,拦住她道:“不必了,车上已经有几个泥娃娃了。”
李令月却并未听从,回首瞥了婢女一眼,那婢女便伶俐地将通宝交给了掌柜。李令月将上官婉儿看上的娃娃往婉儿怀里一推,弯眉笑道:“车上的那几个和这个不一样,还是留着吧。”
娃娃被推在怀里,上官婉儿只好伸手揽住,低着头,轻声道了谢,想着方才已买了满车的物什,上官婉儿不由觉得有些破费,就又抬头同李令月道:“也买了不少东西了。你不是说要带我去听俗讲么?再逛下去,会不会误了时辰?”
李令月自然晓得上官婉儿的意思,既然婉儿不想再逛,那她也不勉强,吩咐仆从将马车收拾出两个人的座位,她牵着上官婉儿就又回到了车上。
距东市最近的寺庙是荐福寺,李令月一行人到的时候,恰好正是下一场俗讲的开始。仆从急忙将行障支好,供李令月和上官婉儿入座其中。
待两人坐好之后,便听得一声“升座”,伴着寺庙里独有的鼓磐声,一个大耳和尚从边门走来,对着众人行了个佛礼,坐到了主堂中间的高座上。鼓磐声随之停响,那和尚也开始了唱诵。
不同于以往的僧讲,俗讲面对的是普通大众,为了让众人都能听得进去。讲师在唱诵时,不时变换着语气。李令月以往听得多了,自然不觉得有什么,但上官婉儿却是头次听书,竟是兴致勃勃,听到兴头,还随之感慨哀叹起来。
李令月见她听得欢喜,心里倒也舒悦,扬扬手就又让仆从,掏了些通宝捐赠给寺庙。回过头去,她却正看到上官婉儿面露哀伤。听个俗讲都会面露哀愁,她的婉儿还真是一个本性心软的女子。李令月斟了杯茶,递到上官婉儿身前,“怎么了,婉儿?”
上官婉儿对她道谢,嘴角微微扬着,神色却尽是惆怅,“唉,为什么他们两人都已成亲了,卫懿公却还不肯帮许穆夫人救卫国呢?”
和尚方才讲的是春秋时期卫国公主许穆夫人的故事,李令月倒是觉得许穆夫人同婉儿有些相似,均是容貌美丽,腹有诗书的才女子。她听罢,轻笑道:“不是每一个君主都是明理的人,许穆公是个昏君,他无能,也没有胆识。不过许穆夫人倒是女人中的翘楚,夫君不帮她,那她就自己救国,婉儿你听——”
高座上适时传来激昂的唱和声,“却说那许穆夫人不甘袖手旁观,亲自赶至漕邑,同兄长戴公相见,又安置难民,安排百姓习武训练,间或向齐国求援。有卫国大臣不满,斥其抛头露面,有失体统。许穆夫人听罢,当即火冒三丈,‘既不我嘉,不能旋反;视尔不臧,我思不远。既不我嘉,不能旋济;视尔不臧,我思不闷。’”
“当真是个奇女子。”上官婉儿亦为之赞叹,她见李令月听得尽兴,斟酌了几番,还是问道,“公主也欣赏这样的女子么?”
李令月望着高座,颔首,“依我看,那卫懿公如此无能,当初若是许穆夫人接了皇位,卫国兴许会吞并许国,成为一个大国。”
上官婉儿微怔,她看向李令月没有言语,李令月却回眸对她一笑,“我觉得许穆夫人和婉儿很像,皆是那不让须眉的才女子。”
这是说她也欣赏自己么?上官婉儿禁不住有些欣喜,抿着唇浅浅地笑了。
李令月见她笑,猜着她心里的想法,倒也跟着一起笑了。
她二人正在寺庙听书谈笑,那厢苏慕蓁姐妹两个,却还在东市闲逛。
“凝儿,我们方才已经买了几卷布了,怎么又带我来挑衣服。我们又不知道那些人的尺寸,万一挑错了怎么办?”苏慕蓁被妹妹拉着,走进了一件绸缎庄。
苏慕凝看了看自家姐姐身上的男式胡服,撇了撇嘴,“姐姐,今日是上元节,你看街上的小娘子们都穿的那样漂亮,姐姐你怎么还穿成这样。”说着她又指着一件朱红色的百褶裙,问:“姐姐,你看这件好不好看?说来,姐姐你今天怎么穿了件和公主颜色差不多的衣服。虽说今日不讲这些,但这样终归不大好。姐姐,你还是换件女装吧。”
苏慕凝仰着头,露出一排齐齐的小白牙,对着苏慕蓁甜甜地笑。苏慕蓁喜爱妹妹这幅天真无邪的样子,伸手戳了戳她的小脸颊,笑道:“姐姐这么穿可是公主特意嘱咐的。好了,凝儿,我们也逛了许久了,再晚下去,怕是要赶不回来了。我们快点过去吧。”
苏慕凝不知道公主为什么要嘱咐姐姐穿成这样,虽然姐姐的身量在女子中算高的,穿着男装也异常俊朗,可是她还是喜欢姐姐穿襦裙大家闺秀的模样。不解地扇了扇眼睫,她挎上姐姐的手,似以往一般乖巧地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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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堂木一拍,和尚起身施了个佛礼,这俗讲也便结束了。李令月抬眼扫了扫天色,见日头已经开始西斜,也便不再带着上官婉儿闲逛,直接就去了西市。
在西市内寻了家酒酿出名的馆子,叫上几盘小菜,几人就开始了晚宴。金吾卫亦是选自那些出身名门的男子,李令月念其辛劳,特意上了一桌美酒佳肴犒赏几人。
他们几人在邻桌吃着,李令月也斟了杯酒,自顾自地呡起来,“婉儿,等下便开夜市了,你想去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