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玉兰花开时

象那玉兰花！”

    畹汀一下呆了。什么话也不敢说。只觉得脸发烫，然后，逃似的说：“我要回去了！”

    他也不拦畹汀，只痴痴地望着远处的傲立的玉兰花。

    这句话似乎剑在什么时候说过。是的，是那个剑生日的聚会上。剑显然是有很深的醉意，醉态朦胧地唱着：“无情的雨，无情的你”他的声音象极了齐秦，一样的忧郁，一样的深情轻轻地拨动心弦，也换来了台下一阵掌声。

    畹汀和若冰刚好坐在他的旁边。不断有人起哄道，再来一首，再来一首，剑的脸因为酒精的作用变得绯红，居然一点不推迟，又高声唱起了“爱江山更爱美人”

    “哈哈说说啊。剑哥的美人是谁啊？”

    他突然一改平时的那种腼腆和忧郁，开着玩笑道“你看我旁边的美人是谁啊？冰是火红的玫瑰，汀是清幽的玉兰呢！”

    第二天，若冰和畹汀硬逼着他道歉。他却说，他喝醉了，什么也不知道。不知者不为罪啊！最后是两个冰淇淋平息了那场战争

    整整一个周末，畹汀心里都恍惚着，什么事都不能做。脑海里一直反复响着：“汀，你就象那玉兰花！”

    周日晚，若冰终于回来了！去上自习的路上，若冰拉着畹汀的手。

    “汀，我想告诉你一件事”话还没落地，倏地脸就红了。这是以前的她从未有过的。

    畹汀打趣道：“丫头，有心事了？”

    “嗯，汀，怎么办？我发现自己喜欢上剑了！每一次，他一走进教室，我的心都会嘣嘣直跳，每一次，他和我说话，我都快要窒息了”冰眼神迷梦般地说道。

    而畹汀只觉得心乱如麻。

    嘴里却取笑到“哦，那惨了哦，我们的小丫头春心萌动了！以后我可要孤雁单飞了！”

    “破汀儿，看我怎么收拾你！你别取笑我了。快帮我出出主意吧，这个周末我一直心神不宁的。我该如何是好？”

    “要不，告诉他？你不是一向很勇敢的吗？”

    “对对对。我才不要斯人独憔悴呢！不过，我要你陪我去找他，好吗？我怕自己在关键时刻失去勇气。”

    “嗯！”对于若冰的要求，畹汀一向无法拒绝。

    畹汀与若冰几乎把整个校园的教室翻了个遍。终于，在一间教室里找到了剑，他正认真地看着书，那种专注的表情非常生动。有一霎那间，畹汀的心似乎要凝固了。最后，无力地说“冰，我回去了！以后就看你的了！”

    若冰拉着畹汀的手，一手心的汗

    畹汀怅然地往回走着。浓浓的夜色下，一切显得那么安静，只是，缕缕的玉兰花幽香清淡绵长，着一袭透明衣裳，或在树枝间静静高卧，或穿越无处不在的夜的月光，在开的洋洋洒洒的花朵间流连。花下，有人笑，有人练着口语，有人叹息，有人走来走去，密密麻麻的玉兰树和层层叠叠的人事纷至沓来，是谁的声音在喃喃自语，象朴树在生如夏花里的反复吟唱：我在这里啊，就在这里啊。一种人群里茫然四顾的孤独在不被感觉的肆意汪洋。仿佛置身于梦幻之中，令人心醉也令人心碎

    晚上，若冰娇羞的把畹汀拉在宿舍过道上，红着脸告诉畹汀，她已经告诉他一切。他们还一块儿去怡情水吧了似乎，冰还讲了很多。但畹汀恍惚着。只低低地迎合着，浅浅地祝福着。突然觉得好生疲倦。

    以后的日子里。畹汀开始刻意回避着。上课的时候，虽然还是在一块儿，但决不看剑一眼。也不再三个人一块儿去食堂，包括自己钟爱的乒乓，也懒怠了。偶尔，畹汀也会看到剑眼里的失落。但总觉得是自己生疑。象若冰那样的阳光女孩才是适合剑的。只有若冰才能抹去剑眼里那种让人心碎的忧郁呵。畹汀心里暗自这样想。

    其实，就在那夜经过玉兰花时，她已经在心底发誓，要认真地祝福着他们。把剑从心里慢慢地抹去。其实，这于畹汀不难。一向的畹汀是非常善于逃避的。也善于放弃。

    一阵清风掠过，片片玉兰花瓣飘落。那满地的残花，在乍暖还寒的初春，还没来得及尽展花容就已纷纷凋零了。畹汀随手拾起两片刚落下的花瓣，淡淡清香依然扑鼻。只是只是已经没有了那种绽放的温度了。

    “汀，你就象那玉兰花！”声音轻忽飘远渐渐地归于平静了。

    四

    一个人的日子变得又长又慢。很快，畹汀决定考研究生。并很快开始投入到紧张的学习中。宿舍三楼的学习室成了畹汀常住地。她己经不再去教学楼自习。她只是怕极了和剑的偶遇。而剑和冰好像开始恋爱了。每晚，冰还是会拉着畹汀的手。在宿舍的楼梯间，畹汀总是微笑着看着若冰，听若冰说着她琐碎的幸福。他今天牵她的手了，他今天吻她了，他们今天吵架了用幸福的口气叙述着他们的每一个细节。畹汀只是听着，心里已不再疼痛了，而是充满了祝福。

    原来，忘掉一个人是这样的简单。只需象鸵鸟那样用心把自己埋进沙里。然后等阳光渐渐的亮，然后慢慢被阳光包围着，还来不及思考，一切就那么安静的生根、发芽。死去的日子也一个一个的活了过来，长途跋涉回到寂静的身边。

    可是一天晚上，若冰满面泪水的跑进学习室。拉着畹汀的手，一块儿到了怡情水吧。在橘红色的灯光下，若冰一脸的忧伤。和平时的阳光笑颜完全判若两人。

    畹汀吓坏了，连忙问“怎么了？怎么了？”

    “我们可能要分手了！”

    “为什么？”

    “因为他说他心里一直装着一个人，无法忘记。”

    “不会的，也许他在故意气你呢！谁叫你经常这么调皮的！”

    “他很认真的。他说还是分手好，说不能再任由自己背叛自己的心，也不能再伤害我。汀，我真是好难过啊！”

    若冰的泪水也滴湿了畹汀的眼眸。在畹汀的心目中，若冰不仅仅是朋友也是最亲的妹妹。只是，一时间，她不知该如何劝说了。于是，她开始生剑的气。他怎么可以折磨冰呢？冰是如此可爱的女孩，她的笑颜和阳光足以照亮最潮湿和阴暗的角落啊。

    接下来的几天，果然他们不再在一块儿了。剑恢复了以往的忧郁和孤单。一个人来一个人去。而若冰则常红着眼，偷望着剑，眼里有种哀伤更有种绝望。畹汀的心一点点被撕碎。这两个人，都曾是畹汀心目中的种子啊。一颗是爱情一颗是友情。只是，有一天，爱情的种子刚好碰上友情，于是生了根。畹汀就从心里，断然拔去。可是，生生的，还是有痛。隐忍的痛。她是舍不得他们任何一人受到伤害的。

    畹汀很想找剑谈谈，可是心里却害怕着。虽然，心里已经非常平静。可是却怕极了和他单独相处。

    那个周末。若冰回家去了。突然畹汀宿舍的传呼机响了。是找畹汀的。是剑找畹汀。他说，汀，我有事想跟你说。畹汀想，也好，正好可以劝劝他。

    在怡情水吧里，他告诉了畹汀一切。他说那个心里的女孩就是畹汀呵。他一直未曾抹去畹汀的身影。冰是火红的玫瑰，她的热情燃烧了他。可是，当一切燃烧后，他才发现他深爱的还是玉兰花。幽幽的清凉的玉兰，在他心底的某个角落，不经意，就腾腾的长成了林子。再也无法赶走了。汀，我该怎么办？我再也无法欺骗自己啊。

    畹汀的心狠狠地抽搐了一下。一时间，心里千折百回地纽绞着。可是，剑选择了冰，选择了玫瑰，就应该认真地去爱玫瑰啊。玫瑰看似娇艳骄傲，可是，骨子里，依然是柔弱的脆弱的。是经不起这样的风风雨雨啊。剑啊，你怎么怎么可以这样？汀，心里低回着。最后抛出一串话。

    “剑，对不起，我就当作从来没有听过今天你这番话。我来是要告诉你，冰是如何地深爱你的。请你千万要对她好，也别把这番话对冰讲，否则，否则，我一定不会原谅你的”畹汀一狠心，扭头走出了水吧。眼里却有雾气涌上。

    但愿，若冰永远不知道今天剑所说的一切。那种在文学里才有的事情，两个最要好的女孩同时爱上一个男孩，男孩在白玫瑰和红玫瑰之间徘徊流连，最后连友情也伤害的荡然无存。居然会在畹汀与若冰身上发生，而且前情离奇地相似。畹汀暗自发誓，她一定不会让这种悲剧发生。她是如此珍视和若冰之间的友情。是若冰让畹汀从忧郁中走出来。学会了大声地笑，学会了放肆地跑步，学会了在月光下用粤语调皮地说“今晚月亮好圆！”

    曾经，畹汀和冰望着一对已年老的老太婆排着肩一路笑着走的时候，充满了感动。并约定在以后的白发苍苍的日子里，她们也要如此这般的搀扶着行走。她决不能任由别的感情破坏她们的友情。

    畹汀一路小跑回宿舍。心里充满酸楚和担心。冰会怎么样？剑会怎么样？其实畹汀知道，剑不是一个花心的男孩。他一定有过太多的挣扎的。可是现在，已经不能回头了啊。

    剑果然对冰加倍的好了。畹汀庆幸着。实习也开始了。考研的日子越发紧了。似乎和剑碰面的机会也少了。以后就是畹汀考研的几个月的忙碌的日子。

    若冰仍然和畹汀说着贴心的话。只是，不再叙述着每一个细节。有时候，满面的幸福，有时候，一脸的凄切，冰和剑的故事反复地重演，在经历几次的分分合合后。在毕业的前夕，若冰拉着畹汀大哭了一场。告诉畹汀，这次，他们是真的分手了。

    畹汀无语。只是紧紧地握住冰的手，一任她哭湿了畹汀的衣襟。后来，再见到剑的时候，畹汀也能很从容地打着招呼，淡淡地问候着。若冰天生是个提得起放得下的女孩，她和剑之间似乎也没有过多的伤痕。似乎，日子也就云淡风清地过去了。

    五

    只是，在畹汀读研究生二年级的时候，突然有一天，剑出现在畹汀面前。两年来，他们一直未曾有过联系。畹汀也不知他是如何费尽周折找到她的。再见到剑的时候，剑的忧郁似乎轻了很多。

    剑变得爽朗起来。微笑着对我说：“汀，为了你，我一直等到今天。现在我也考上了某某大学的硕士研究生，我们终于又可以在同一个城市读书了。我想冰已经对我释怀了。我一直不能忘记你啊！你能给我次机会吗？”

    畹汀望着他依旧英俊的脸庞。却说不出一句话。有时，两个人的爱情是段错过季候的花事，缘份是一只兀自忙碌的蝴蝶，而誓言却是一场迟迟不来的春雨。三年前，当玉兰花芬芳绽放的时候，轻轻柔柔地打开的时候，它在期待着一个能听懂的人驻足，停留或者离开。但在冰对畹汀说，他喜欢剑的时候，在畹汀对剑说要他好好对待冰的时候，她就选择了友情。三年以后的今天她的心已经冷却了。再也没有那种心跳和慌乱的情愫了。

    过了花季的玉兰花再也回不去了。

    风停了

    玉兰花静了

    静默的身影透着一股哀伤

    只剩淡淡的清香告诉我：

    把它当作一幅画

    为何眼泪流下转过身去

    却舍不得离开它

    为何清香不能永久萦绕

    只能封冻成一幅画

    所有流云的心事只能冰封成一幅画。

    畹汀别过头。轻轻的说：“剑，对不起！”

    在以后的某个黄昏，和已是幸福的新娘的若冰坐在咖啡厅，闲闲地诉说着往事的时候。

    若冰突然噗哧一声笑了：“汀，你知道吗，那个剑心中的她其实就是你啊。我想你一定不会喜欢他的。他和你的气质太相像了！而且，其实，我也知道，在红玫瑰和白玉兰间，他一直在徘徊着。如果他选择了白玉兰，在他心中不能忘记一定是红玫瑰。所以，我一直未曾告诉你，他的忧郁太深了。我不想你受伤害啊！”

    又是五月了。五月的风穿过阳光的纸缝，优游地从云端滑下，惊落一地落英，畹汀恍惚间闻到了玉兰的香气，似乎被清风舞弄着，撕得细碎，这些碎片在空中四散着、弥漫着，无所不至

    原来，又是玉兰花开的季节了

    花儿谢过，绿叶才慢慢出芽，这是早春玉兰的特点。就像人到中年，成熟的代价是与花季的告别。绿叶的成长将伴随更多的风雨，直到那秋风飒飒吹来，才依依不舍落根而去，把暮年交接给枯枝去经历那更严寒的风雪。可是，这暮春的玉兰呵，仍然离不开一路的叶的陪伴。人生如同玉兰，但人生又不如玉兰。因为，人生只有一回，而玉兰花还会来年再开。人们虽然也体会着四季的转变，但青春却不能像玉兰花一样在春天里轮回绽放。所有的年华都将只有一次，不可替代的、宝贵的、唯一的一次。生活把一切细枝末节都一一裁去，繁华的美丽注定只是一幕场景，一如那曾经的关关睢鸠、凤凰于飞。

    满树满树的玉兰花开了。最初喜欢玉兰只是因为它的名字。有些花的名字，实在太美。美人蕉，勿忘我，满天星，风信子，天堂鸟，玉兰花。有时候以为自己爱上了它，却发现其实不过是爱上了它的名字。有时候以为自己爱上了某个人，却发现其实不过是爱上了爱情，如此雷同。在有着暗香的夜里，寂寞浅浅一笑，于嘴角轻轻唤出的一个名字，一经说出，永远消失在风里。不着痕迹地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