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兵的心事

    这个冬天，北方的寒气早早登临了a城的门槛。

    城里的兵们，都还没有来得及换上御寒的冬衣。隔着窗玻璃，兵们惊诧于这个冬天，为什么还迟迟不肯下雪。“没有雪的冬天该是多寂寞呀！”兵们的脸上忧郁着一朵愁云。

    翔来a城已有十个年头。这天，翔依旧站在四楼的窗前。那两页不知被翔擦过多少遍的窗玻璃，如今看起来，像是两只凹透镜，深深陷进里面。翔伸手触摸，手却停在了半空，翔生怕一不小心，玻璃会突然剥落。

    天黑下来的时候，翔看见对面那个摆水果摊的女孩，正推了车缓缓往回赶，女孩的背影看起来比以往更加单薄，这让翔感受到一种从没未有过的亲情。这是翔每天都会看到的一幅剪影。翔知道，明天，自己就要离开这个美丽的小城，以及小城里的一切。

    十年了！小城里的一草一木都牵动着翔的心，难以割舍。

    这时，街面上的行人已被寒意驱赶进了各自的家门“嚓——”翔急切地拉开窗子，外面已漆黑一片，一阵冷风迎面扑入，彻骨的寒意险些把翔压倒；接着，眼泪滚烫地横溢在翔的脸上，翔又轻轻关上了窗子‥

    十年前的那个雪夜，母亲正为翔赶织鞋垫和手套，父亲面前的烟缸里落满了烟蒂。那个偏远贫穷的小村里，翔曾满腔赤诚地向往过远方的小城，小城里的军营和穿了军装手握钢枪时的神圣；而今夜，翔又一次回味时，却感到有一种酸酸的味道直冲泪腺。翔忽然想起了村头的那片竹林，那是翔经常去的地方，下雪了，翔会很抒情地到那片竹林里散步，今夜，不知那片竹林是否又落满了雪，雪地上是否又留下哪个寂寞的人踏过的足迹。

    那场雪整整下了一夜。早晨摸黑，父亲背着翔沉甸甸的背包送翔去的车站。一路上，咯吱、咯吱的脚步声让翔好生难过。“今夜，父母亲又该以同样的心情迎候儿的归来吧！”

    睡意像两把生了锈的铁钳，在翔的眼前晃动。翔闭上眼睛，仍没有停止思索---八年前，那身肥大的绿军装，如今早被翔训练磨穿了几个洞，上面的补丁还是刚刚才缝上的。翔原本打算再穿着它，为战友们示范几次自己那些让自己骄傲过的动作：低姿匍匐、跃进、滚进、卧倒、射击，在扬起的尘土里，翔矫健的身影像鹰隼。就是在那次演习中，翔跌断了右小腿骨，七厘米长的钢钉深深扎进翔的腿骨，翔硬是没吭一声，穿着洁白衣服的小护士，脸红着为翔叫了好。翔自豪地许诺小护士：“等我出了院，一定全身武装，为你表演一套战术动作”想到这里，翔忍不住笑了，从没有过的开心；因为，那时小护士对翔特别好。小护士问翔，退伍后干啥，翔说去当民兵；小护士又问，民兵也要打仗吗？翔没有回答，因为，翔确实不知道民兵的含义有多广。

    出院后不久，因为在报纸上发表过一篇医院里的阳光的文章，翔便被调到了离医院不远的团机关当宣传员。翔曾想抽空去看小护士。后来，听说小护士在医院精简时下岗了。“那么好的一个小护士怎么就留不住呢！”翔回到办公室，又写了一篇题目叫做天堂鸟的文章。文章讲述的是一个美丽善良的女孩无缘无辜失踪的故事。故事写得很悲伤，文章一发表，在部队里就引起了不小的轰动。有人说，翔恋爱了一位驻地的姑娘。

    平时，翔除了写文章，就是投稿，却再也没有去过医院，好象小护士真地化作天堂鸟飞走了-----

    翔点着一支香烟，很抽几口，烟丝兹兹地冒着火花，袅袅轻烟从翔的嘴里圆圈状地飞出，一个接一个，就像翔此时的心事，弥散在空气里。

    外面，路灯熬红着双眼发出幽幽的光晕，像一盏燃尽了油的灯。翔揉着发疼的眼，悄悄回了宿舍。入夜的军营依然静寂而空旷。

    翔不知睡了没有，外面，站岗的哨兵手握钢枪在月光下静立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