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隔着滴下水珠的发梢,凝视他迷邃摄魂的深眸,在那眸中,流荡着的是迷雾般的暗碧波光,像月夜下的海,辽琼负迷离,却又沉邃深暗得宛若要把人卷进那无穷无底的浪潮里。她在那湖幽暗深潭中望见自己倒映的脸,由依想问的是,他的心里也有她吗?
“我的人、我的心,都是为你所准备的。”由依将螓首枕进熟悉的胸膛,感觉他的气息,幽幽地说:
“爱我,好吗?由依想作真嗣的女人。”如象牙般温润剔透的月色肌肤上,粉雕玉琢,自有一种甜蜜无邪的清净艳色。
体内的某种渴望驱使天野真嗣顺从由依的要求,他将她的背抵在浴室的墙上,一手握住纤细的软腰,一手撑着她的头,给她一个两人均期盼已久的深吻。有着侵略般的狂野,也有怜惜的温存,热烈地去探索攫取她唇里所有的芳香与甜美。吻得深情吻得缠绵,天地之间,仿佛只剩下早已情系不移的两人。
这才是他惟一想要的人啊!
天野真嗣在由依的眉间、鼻梁和双颊,烙下他专属的印记,用他的唇细细读着总是占据他全部思绪的娇颜,一再地温习。
由依的手臂则紧紧嵌着他的背脊,在爱人怀抱中的她是无比幸福的。
他的吻从她的脸到颚间至颈项,逐渐向下攻城掠地;他的手则上下游移地将她曼妙的曲线和柔润的肌肤一寸寸收为己有。当他的唇来到她迷人的锁骨间时,一阵冰凉的金属触感使他觉得有异。
天野真嗣倏地睁开眼,一串项练跃入眼帘,像一桶冷水般瞬间浇醒他所有的意乱情迷,今晚黑泽宪一怒极的狂喊全从他的记忆中清晰浮现
“你简直跟我那个冷血的父亲一样,用同样的方式继续折磨她你根本就配不上她,不够格留住她她有资格拥有这世上最美好的一切,她要的幸福,你给不起!能给她幸福的人,也绝对不会是你”天野真嗣悲伤地望着怀中闭着双眼的人儿,她绯红的面颊上散发着醉人的美丽,但这终究不是他可以拥有的。
黑泽宪一说的很对,他根本就不配拥有由依。跟着他,由依会吃苦、会心伤,她值得拥有这世上最美好的一切。而那些,是他这个长居黑暗的人所给不起的。
恶魔的臂弯终究不是天使可以栖息的归宿,污秽的气息会让天使折翼,无去回到天上去拥抱光明。
他拍起一条大浴巾包覆由依湿透的身躯,抱着她走到他的房间。天野真嗣温柔地将由依放在柔软的大床上,爱怜地凝视他一生的最爱。
该走的人是他!
天野真嗣恋恋不舍地离开床沿,他的耳中还回荡着由依的声声倾诉,他的身上仍留有属于她的清淡薰衣草气息,和温暖的触感这些就很够了,短暂的拥有已足以支撑他往后的生活。
他会记得,曾经他乘着天使的羽翼得以窥见天堂的景象,他会永远地记着她,深深爱着她;但是她不可以,天使是不能够爱上恶魔的,那分爱是会带她步向灭亡的。
天野真嗣告诉自己,由依是因为太过依赖他,才会产生爱他的错觉。那么,是他该放手的时候了,离开恶魔的天使,一定会找到一片晴朗无际的天空。
天野真嗣拿着风衣,走到玄关,他需要出去冷静思考一下。
当由依感到不对劲睁开双眼时,只看到天野真嗣离去的背影。
“真嗣!”由依大喊。但天野真嗣仿佛没听到似地已消失在门边。
“真嗣,不要走!不要离开由依!”由依不顾身上湿答答的衣服奔向门口。“真嗣为什么为什么不要由依?”
跑得太急的她一跤绊倒在地板上,再也无力爬起。
“由依什么都可以给真嗣,什么都可以为真嗣做,只要真嗣在我身边真嗣求求你,求求你不要离开由依,求求你”由依跪坐在地板上,和着哽咽的泣音愈来愈微弱,从眼中无声滚落的串串泪珠,落在她发誓绝对不会在这里哭泣的家中。她无力阻止眼泪落下,也无力阻止悲伤将她层层紧紧包裹住。她听到自己的心掉在地上碎裂的声音,也听到了幸福关起门远去的声音
她终于要到了她问题的答案——
她爱的人,不爱她。
天野真嗣走在深夜的东京街头,他的发梢仍滴着水,他的衣服都是湿透的,全身既冰又冷,他却一点都不在乎。
他都忍得下心去伤害挚爱的人,又岂会在乎一身冻冷的湿?
尽管他的眼张着,心却闭了起来,眼中只看得到过往的记忆一幕幕从他眼前滑过——
初相识的由依,一身薰衣草和服,在他怀中无助地哭泣。
身为黑泽家大小姐的由依,是个不会笑的漂亮娃娃。
穿着破旧衣裳、生着重病的由依,对心急如焚的他笑着说:“只要真嗣在这里,我什么也不怕。”
小学六年级的由依,从来没有去过学校的她,硬拉着他陪她上了好几天的课。
由依上了中学,拒绝了所有人的追求,理由都是“一辈子不离开真嗣”他本以为她只是随便找个借口而已,从来没有深思过。
成为高中生的由依,总是在提醒他“真嗣并不是我的哥哥”
这些年来,他的生命里只有她,惟有她的一切对他来说才是有意义的。放下她,那么他真的就一无所有了。
就这样一个人在街头受着冷风的侵袭,他试着让自己清醒,换上一副冷酷的面孔。
离别的时候真的到了。
天野真嗣回到公寓,推开门却不见由依的踪影。
正当他心底一股寒意直直冒上心头时,感觉到空气中传来一阵细碎的抽咽声,和一种浓得化不开的悲伤。他试图看清楚黑暗无灯的室内,便举起手探寻电灯开关的位置。
“不要开灯!”由依慌乱地喊出声,她不希望自己现在这种憔悴无神的模样被真嗣发现。是她破坏他们之间相处的平衡,此刻她只想维持平日和真嗣的关系,希望一切都回到之前。
由依一开口,天野真嗣便在阖暗的屋内寻到她。蜷着身抱膝缩在窗前角落的由依,因哭泣而不停颤抖的双肩看起来既单薄又无助。天野真嗣努力压抑想冲上前抱着她安慰的冲动,用理智命令自己站得远远的。
“由依,我有件事要和你说。”是他的自私,将由依远离了所有爱她、重视她的人;是他的宠溺,让由依习惯于寻找他的怀抱。这全部都该停止了,当初是他切断了由依和从前的联系,现在他应该推她一把,让她回到她应该待的地方。
听到话声的由依扶着墙缓缓站起身,颤巍巍地仿佛整个人仅是用细丝线在支撑。
“在这个地方,我已经待得太久了,所以我想”天野真嗣别过头,双眼注视地上,无法再忍心多看一眼那抹总是牵引他心魂的身影。
一阵天旋地转的恐惧瞬间填满由依身体里的每一寸空间,撼得她几乎转不过神来思考。方才她听到真嗣说的是“我”而不是“我们”这代表他和她的旅程将告一段落,他已经决定要离开她了
她不要!
“我们一起离开这里吧!”由依突然转声说,强装的轻快语调掩不住话声中稠稠的鼻音和泣声。她不要听他说要离开她!
她是自私,她是贪心,她就是这么坏,这次不论真嗣要不要带她走,她都要不择手段跟着。他是她生命中的所有,她无法失去他,没有他,她的生命会枯竭而终。
“你不是说一个地方不能待太久吗?那么我们在天亮之前离开这个城市,好吗?”由依热切地说着。她转身面向落地窗的透明帷幕,害怕他的回答是不,不愿让他看到她早已无法控制如暮春之雨般坠下的眼泪。
“由依”天野真嗣走到她身后,怜惜着她的泪的他努力按住想伸向她的手。他要说的是“这次只有我一个人离开”却怎么也开不了口。他无法背叛自己的心,在他内心不断喊着“我们一起走吧”声声催促他快下决定。
他是该离开的,为了对他最重要的由依好。但是在离开前,他还想再看她一眼。
从街道微微透进的光亮,点明了从落地窗玻璃中映照出的容颜,在那透明世界中的由依不再明亮不再欢笑,只有因悲伤与恐惧侵袭而涌出的心碎泪水。
是他把她弄哭的,是他害她如此伤心的,他一直细细呵护捧在心头的她,却被自己伤得如此之深。他做不到!他无法在此刻说出违背她希望的拒绝,他无法说出分别的决定,他没有办法狠下心让她再多落一滴眼泪!
“别哭了,去收拾行李吧。”
天野真嗣带着磁性的迷人嗓音为他今生最挚爱的人响起。他握住由依纤细的肩,想多给她一些支持的力量,尽管他知道他再怎么做都无法填补她心中的那道伤痕,他终究是要离开她的。
“就照你说的,我们在天亮之前离开这城市吧。”他将她冰冷的身子彻底收入自己的怀中,给她温暖,还有他再也收不回的无限情意。
再给他多一些时间说分别的话,他要教会一直生活在他宠爱中的由依如何接纳别人,如何遗忘他。这一刻他的心全给了她,他可以伤自己的心,却无法去伤害早已拥有他心的她。
由依靠在熟悉的胸怀中,品尝着陌生的绝望和距离。她把不应该属于她的怀抱硬抢了来,她是个坏女孩,可就让她当个自私的坏女孩吧。
没有月亮的夜晚,本来就特别容易孤寂。如果在没有月亮的夜晚失去了心爱的人,她就什么也没有了,这是人间最不堪忍受的伤痛。
请别放开爱人的手啊!月娘在乌云背后低低吟着她对地上人们的叮咛。
请别放开爱人的手啊“木崎木崎由依?”老师点名时发现班上少了一个应声的人。
“小魔女人呢?优等生没来上学真奇怪。”渡边达之回头问坐在身后的二宫航平。被由依整怕的他对由依的行为特别留意,生怕一不注意就又栽在她手上,这可是会大大损害他男性尊严的,虽然他的尊严已经被伤害殆尽了
二宫航平也正觉得奇怪,他看向由依一向收得异常简洁的书桌,心中有种不祥的感觉。
“老师,我去训导处问问由依有没有请假。”二宫航平站起身,不等老师回答就跑了出去。
他记得由依说过,她不会在东京待太久,难道是离开的时候到了?
跑过回廊时,二宫航平瞥见似乎有东西夹在他的鞋柜上,抽起一看,是一封有着熟悉字迹的信——
给我的朋友——航平:
以前我曾经从某个人那里听来一句话,是说真正重要的东西往往就近在我们身边,而且还是我们眼睛所看不见的东西;这东西是为了生来就不完全的我们,有朝一日能够变得完整。乍听时,我不懂到底那“真正重要的东西”究竟是什么,但我想现在我应该懂了,那就是爱。
每个人都会有属于他的爱,而那分爱会使一个人变得坚强、变得完整。可是很少人能够认清自己的爱,我到幸运地找到了。虽然得不到、不能拥有,我仍是会不后悔地继续执着下去。现在,我要跟着我的爱到另一个地方去了,我不知道这一段旅程什么时候会结束,什么时候会再回到此地,但这些都不重要,我已经下定决心,我知道我要的是什么。
这一段日子,我过得很开心,因为有你和达之这么多好朋友陪我度过。祝福航平也能找到属于你的爱与幸福。
由依
“她真的走了”这么匆促就离开了,连说再见的机会都没有。二宫航平紧握着手上的信,非快地奔向校门口,说不定她还没走远。
“由依!”二宫航平大喊。他果然在校门口看到正要离开的身影。
“航平?”
由依讶然地回身,身旁的天野真嗣微微蹙起了眉。
“你真的要走了?”他看到她一身便装和简单的行李,以及站在她身旁,得到她全心爱恋的男人。
由依微笑点头,素馨般雪皙柔雅的笑颜在清晨的阳光下显得温柔。
“再见。”她轻声说,挥挥手,头也不回地走了。
二宫航平怔在原地望着两抹逐渐远去的身影,知道自己不管怎么说都改变不了由依的决心。她的心只依附天野真嗣而生,她的脚步只会踏着他的足迹而行。
“这就是你说的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