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人,留心你的脚步。
夜雾将人间一切光与影揉碎,交错的、旋转的月白水袖与血红彩绫,让雾中惨淡的火光剧烈地颤抖。
凡人,停止你的窥探!
红衣的伶人与白衣的巫女在夜雾中忘情地漫舞,他们有时分成数列,有时交错而过。晦暗的夜色,迷离的灯火,让那些披头散发的形影无限吊诡。
月暗星隐。
叮铃叮铃巫女手中的神乐铃反映着火光,来自天上的风也依稀被铃声所牵引。咚!咚咚咚!伶人结上五彩丝带的羯鼓,节奏凝重而肃穆。唢吶和筚篥高亢凄厉的音调像会呼吸一般,飞掠、缠绕,在千年古都的任何一处。
戴上面具,年轻的姑娘!在衪发现你以前!
用铅粉画得苍白而毫无情绪的脸突然欺近隐身在人群之中的少女,她向后踉跄了一步,接着便像受惊的小猫一般退到更隐蔽的黑暗之中,小心谨慎地躲开了游行的队伍。
少女像要让自己安心般摸了摸脸上的金色狐狸面具,确定它会保护她──就像歌谣里唱的,今晚每个未婚少女出门都得戴上面具。她继续茫然地游荡,巫女们诵经般低吟的歌声仍然鬼魅似地忽远忽近飘着。
夜神迷恋着公主,犯下天规也要带走她呵虽然那些跳舞的伶人,唱歌的巫女,以及流动在这千年古都的祭典里,扮演夜神手下,身上披着黑羽氅,脸上用泥金画着象征鬼神图腾的年轻男性,他们被鬼灵附身般的动作总是让她害怕,可是真正让她惴惴不安的是远在这祭典之外的一切。
除了脸上的面具外,她什么也没带──当然,她有出宫的令牌,那还是她偷来的!她长这么大第一次偷东西,到现在手都还会颤抖,只能将双手交握着扣紧在胸前,像一种本能的防卫动作,也像是小心保护着怀里的令牌。
她该去哪?她又能去哪?
衪伟大的宫殿,是天宫的孪生城,在天上,在地下,永恒倒影。当夜幕降临,笼罩寰宇,傲视群伦!鲍主啊,能逃去哪?
若是她不小心迷路了呢?她这辈子也同样没离开过皇宫
她回过头,那座被诸王之国颂赞为天下至高城的炎帝城,丝毫没有因为她已经走得两腿发酸而变得遥远渺小,皇宫主殿琉璃瓦上盘卧的巨龙,栩栩如生的姿态仍然清晰可辨。民间习俗里,夜神的祭典当晚,家家户户晚膳过后便会实施火禁,历代皇帝认同保护这些无害的文化传统能够让人民更加拥戴他们的皇室,因此炎帝城内也尽可能地熄灭大部分灯火,此刻它就宛如夜空下一道巨大雄伟的剪影。
但街道上却会沿街高挂五彩灯笼,行人在路上也可以带上一盏花灯。以前每到夜神的祭典,她最喜欢爬到长乐宫最高的塔上──才送走雪季,夜神祭的夜晚总是多雾,整座天京陷入一片烟雾缭绕的黑暗之中,然而庆典一开始,大地就像突然窜出一条条小火龙般,把天京每一条街巷都点亮,晚风偶尔会把那些诡谲却热闹的音乐送到塔上与她作伴。
雄伟的炎帝城就像巨人一样。数百年前,帝国的工部发下豪语──他们将建造出神话中天宫与夜宫双子城之间的第三座伟大宫殿,唯有如此才匹配得起人间至高无上的王者,诸国之王拥立的共主!
而这座宫殿就是炎帝城。矗立在千年古都的中心,八条驿道像太阳的光芒那般以炎帝城为起点,延伸向八方。这些驿道不只通往国境内的任何一处,也通往尊崇至高王者为共主的诸王之国。
祭典的游行队伍馺沓不绝。她现在正在哪一条路上呢?黎冰完全不知道,她只是有些茫然地到处走,偶尔不安地回头看向炎帝城。但她想,反正无论如何,她是不可能找不到炎帝城的方向,于是她依旧放任自己游荡。
国王下令所有的少女戴上面具,来到大街上,彻夜地跳舞。夜神啊夜神,衪得自己找到新娘
巫女们的歌声有一种古老的共鸣,让人毛骨悚然,但每个人似乎都习以为常,也许只有她觉得不安吧?那些扮作夜神手下的少年和青年有时会故意戏弄戴上面具的女孩们,女孩可以选择邀请男孩共舞,也可以躲到巫女和伶人的队伍中拒绝男孩的戏弄,笑闹声此起彼落。据说这个节日凑成不少佳偶,所以一直以来都很受民间喜爱,而皇室和贵族也会在同一天于炎帝城内举办类似的活动,但相比之下拘谨得多,她就是趁这机会跑出宫的。
事实上,今晚,母妃原是不准她离开长乐宫的,连炎帝城里的祭典也不准她参加,但她做了会惹母妃勃然大怒的事,所以偷跑了出来,这才是真正让她惶惶不安的主因。
不过,趁乱偷跑出宫的,似乎不只她一个。
一群身披黑羽氅的年轻人围着少女们调情,但这群年轻人的黑羽氅下锦袍玉带、环佩琳琅,绝非布衣。那些贵族公子哥儿,老嫌皇宫里的祭典是给老人怀旧用的,只要逮到机会便溜出宫来玩,还能光明正大调戏民女哩!
黑鸦鸦一群高头大马的少年饶富兴味地围过来时,黎冰只觉得害怕。十多年来,她都活在炎帝城的高墙内,不是不曾渴望高墙外的世界,但在她终于鼓起勇气踏出皇宫的今夜,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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