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簸箕里,嘱咐我要当心鸡跑过来抢进嘴里作美餐了,我说没问题。一盏茶工夫,爷爷就采了一大把嫩绿的桑叶。爷爷轻轻地把桑叶往蚕身上洒,蚕一闻到桑叶的味道,就狼吞虎咽起来。我在旁边看着,它们吃得很快,只听见“嗓嗓”地响声,一个不留神,哗!刚洒下的叶子,不到十分钟,就吃个精光。
一个月过去了,爷爷的蚕长大了,有大拇指那么大一条,甚至更大。爷爷把蚕分在二十个簸箕里面。桑叶每天都要采摘好几个箩筐才够用。蚕也不负主人的养育之恩,尽力的抽吐着蚕丝,结成一个又一个的茧。养蚕是件辛苦的事情,早在古代就有诗言“昨日去城市,归来泪满巾。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爷爷晚上常常要熬夜。
逢圩日,爷爷就装好结实漂亮的蚕茧,骑上单车往集市去。每一次爷爷大概可以赚个四五十块,多则一百来块。当然,爷爷每次卖蚕茧回来,都给我们买点糖果糕饼之类的。他还说你们兄弟两,谁考得95分以上就给我们买电子手枪。
我那时才读四年级,弟弟比我低一级。我们两为了得到爷爷的电子手枪,都在努力地读书。上课认真听讲,回到家要做完作业才放心去玩。后来两人考试都超过了90分,结果爷爷真的买了电子手枪,每人一支。每到新年爷爷给的压岁钱也很多。虽然爸爸妈妈常叫我们不要他老人家的钱。爷爷知道后,就和爸妈理论一番。后来爸妈再不管他给我们买东西,给压岁钱的事。
爷爷说他在这块地上种了几十年农作物了,而且每年的收成也不错,然而,主要得益于这口水塘。
爷爷年年都从水塘里挑水。他像一只不知疲倦的蜜蜂一样,在水塘与田地两个点的线路上来回地穿梭。
爷爷一直养了三年蚕,他觉得不能再养蚕了,一是赚不了钱,因为多人养了;二是工作太辛苦,深更半夜爬起来喂蚕,早上要很早起来,是每天必须的工作日程。他觉得要给田地换个胃口。
第二年,一开春,爷爷就把桑地全变了模样。他决定要在这几分地种上玉米。
细雨绵绵的日子里,他在紧张地忙碌着。从水塘打满一桶一桶的清水,往田地上洒。挑一担担稻草灰,洒在地垄上。然后把一颗颗饱满的玉米种子,点进浅浅的细土沟里,再用铲填上泥土。爷爷还没舍得收工,还要挑几担清水把种下的玉米的田地打湿,以便种子能更好的生根、发芽,长高。
爷爷每隔一个月,都按时给玉米地浇水施肥,洒药锄虫,用锄头一锄一锄地把土地耕松,把杂草锄尽。看着爷爷泪流满面的样子,我和弟弟总会从家里打满一矿泉水瓶的纯白的米汤给爷爷送去。爷爷见到我们,笑了。犹如一克笑弯了腰的树。泪水和汗水一同滚落在热风中,在陪伴了他大半辈子的滚烫的土地上。
玉米种子,渐渐地长出苗子。夏天一到,苗子成了玉米杆了,足有一个成年人那么高。而且还长出玉米棒,嫩白嫩白的,直招人喜爱。一个月后,玉米棒变成金黄色的,远远望去像金条倒挂,在风中摇摇摆不停,又极像一种敲击的乐器,发出悦耳的声音。有时我和弟弟常趁爷爷不在家,悄悄跑进玉米地里,伸手摘了几个,塞进书包里。当然,我们也被爷爷发现了好几次,他并没有骂我们。只叫我们以后不要乱摘路边的水果之类的,因为有时候农伯伯们为了杀除害虫,会在果树上喷洒农药。我们直点头,爷爷摸着我们的小脑袋,转身摘了几根给我们。说拿回家去,用水煮熟了再吃。
爷爷养有一头牛,牛圈就搭在离水塘不远处。爷爷说这样就不用要把牛赶到很远的地方找水喝。秋冬季节,天气干旱,我们的田地里几乎没有水。江里是有水的,不过里我家太远。因此,这口水塘便成了牛解渴的水槽。现在我记忆最深的场面是,爷爷牵着牛在黄昏里走的背影。黄昏爷爷卷起了裤管,枯瘦的手牵着硬梆的牛绳,一步一步地往水塘走去,走得缓慢。不知是脚步过于沉重还是爷爷的眼睛不好使,生怕走得太快被石头绊倒。一个老人和一头伴他多年的牛,就这样在一个沉默的黄昏里行走着,行走着。他们都老了,老得很快,就像这个黄昏来得很快。
爷爷病重的时候,他常常问我成绩怎样,我说还可以。聊着聊着,就自然聊到水塘和田地的事情了。他问我水塘的鱼还多吗,水还清吗,我说鱼倒少了,水也不太清,因为有叔叔在那养起了鸭子,不过冬天时,爸爸还是经常把牛牵去水塘,给它喝个够。爷爷沉默了一下,说养鸭子也不错,给水塘添了几分热闹,而且鸭子还会下蛋。
爷爷走了,走得很安静。就像一片树叶轻轻地飘落水塘,随日子流驶与水融在一起。每当我经过水塘的时候,总停下来看几分钟。水塘里又浮现爷爷灿烂的笑容了,他还在水里不停地像我招手。突然一声水响,惊醒了我,只见一条鱼摆了摆漂亮的尾巴,迅速地游进石缝里。
没想到,水塘它还没走完自己生命的历程,就这样消失了,消失在人们的那双巧手里,慧眼里。取而代之的是,那么几株普通的香蕉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