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阿娟想不到自己会随霍叔叔同去,更想不到这次去还发了小财,你说她怎么不喜泪盈眶,美滋滋地高兴着哩。
他们一行不是如期到达香港,由于内地各省市区蜂涌而来的招商引资团太多,层次高低和关系紧疏,接待方往往要变更时间,霍副主任的区已经出发在机场临时接到通知,只得在深圳等候。等着也是等着,区带头领导让大家自由活动,霍因早年在区外经办干过,负责街道招商引资也多年,在深广两市有不少朋友。这天,他带着阿娟拜访了几个熟人,其中有个大老板最近正为税务事头疼着。霍在酒席中问,原来他在一个城市的工厂免税期已满,而圈进的土地却愈日俱增地在升值,但任何财富不经过交易价值是不能真正的实现,为此大老板急吼吼地想找个新婆家。这正合霍副主任的胃口,霍拍着胸脯对大老板讲,到我街道来,有现成的开发区厂房,入驻后继续享受两免三减半,那边的地产想个法脱手,如果还要我再给你拿一块!
“谢谢罗!”大老板原是内地人,现已移民海外,学了口广东腔,拖着长音频频向他们敬酒。阿娟本不会喝酒,但经不住场面互动,她两颊飞红,两眼婆娑,头晕得厉害。霍副主任让她先回宾馆休息,他们还要深入交谈哩。
这一趟行,霍为街道超额完成任务,按照政策,又分得数额很大的提成奖,阿娟算不在编人员,但因她是全程参加,享受了在编的待遇,也分得不菲的奖金。晚上回来,她在阿伟面前打开荷包,幸福的感觉怎么形容都不过度,她含着兴奋泪花跟丈夫讲,机关就不一样,我们按揭房还贷可以大大提前了。
有道是乐极要生悲的,不过也正是阿娟,她太嫩赤,当有天见面过的大老板打电话急着要找霍副主任,阿娟楞着手机四处找,有人告诉,霍正在开主任例会,她就到门口张望。。
霍很不高兴,出来问,她讲,大老板情急,此时阿娟手机上大老板的声音还在叫,霍接过,阿娟去听见大老板在问,这次税票是否可在这边开?霍没有回答,走远了,阿娟认趣地回办公室。
不一会,霍副主任进来还手机时跟她讲,明天你去税务局把此事办了,我都讲好了。
阿娟问,大老板企业还没有注册登记,这税
已作为招商引资单位进来了,叫你办,你就办?
事后,这位大老板只是在某层楼宇租了间办公室,注册个公司,打进数额庞大的注册资金,不久又转了出去,而税票却大把大把开,因享受着优惠政策哩。
同样这样的还有几家,注册资金进来后又出去,都享受优惠政策,而街道是按到的注册资金计算提成奖,阿娟觉得自己这样拿很不是滋味,她委实高兴不起来,心中塞着,有时眼睛还会潮湿。
不知为什么,霍副主任日益疏远了她,不过还是念父亲旧情的,在一次城管办人员扩招时,霍把阿娟安排过去,正式成为公务员编制,而同她一样的还有几个给头儿开车的驾驶员,公车改革岗位没啦,统统进了城管科,成为城管执法大队一员,制服装置大盖帽威武得很!
阿伟见阿娟调了岗位对她说,你啊,看来还是不适合坐机关的。
为什么?我编制都正式的啦!
你的!潜规则不懂!阿伟学电影上日本鬼子腔调点她额头说。
阿娟过去咬了他一口:你疯
梨花带雨了,阿伟连忙认错。
其实,阿伟讲的是对的,怎不,阿娟在机关确实碰到难题了。
什么事?
卡,一张超市购物卡,面值500元。是一个经营户中秋节前来办公室硬送她的。
她委实不熟悉这个人,由于自己学历,在城管科办公室作文书兼统计,一般不出去执法,只有大的活动如全市整顿或上级文明检查才跟着去出勤。这天她在办公室正埋头写汇报材料,眼前伸过一只手,东西放下就转身,她拿起看是购物卡,楞了下,忙推椅追出去,此人回头朝她一笑,钻进车开跑了。
她苦苦回忆,好象有些影响。噢,记得在次她参与执法时,是这位经营户占着很大块人行道,当即开出罚单,票是自己填写的,后来此人来找科长,阿娟正在旁汇报,见人进来,她出去了,两人点了下头。就此而已,她感到惶惑,捏着这张卡,不知怎么办好。
阿娟不当家,也很少去超市,她把这张烫手的卡拿出说给丈夫看时,阿伟笑得在床上打滚。
人家眼泪都急出来了,你还笑!
阿伟不回答,他拿上自己的真皮包,打开密码锁,取出五颜六色各种制作精美的卡,每张卡还有大红封套,他指着给阿娟看:卡上面不同的标记代表钱额,瞧这张金黄色的是2000元,浅红,1500元,绿色1000元,银灰500元,你就是这一种,但你是冲值卡上面有数字,最少是这种,墨绿200元。
你怎么有这许多卡?我们一小家平时超市购物不多,你烧得慌,有银行卡还傻呆呆买这些玩意,不是把钱白送给他人用,又没利息!
送礼啊!中秋节要到了,这几天我是忙着为公司去烧香。
你是说搞关系?
是的,政府各个职能部门,尤其是主管领导,节日不到位是不行的,钱是不好送的,太明显了,小小卡方便,到办公室一塞,省事多了,过去夹着烟酒跑太张眼也不容易讨好。
那么给我卡的也是这样心情。阿娟醒悟了,他把自己当成掂定的对象。太可怕了,这不是明显的受贿,机关大会上多次讲的。
报纸上还登着哩。阿伟果真拿出市机关报,通告各政府机关过节几个不准,其中有项是不准收受购物卡!你能信?阿伟开导阿娟说,中国人是讲人情重感情的,你当真,节日不去到位,人家都在送,不就失落了!
这里多少钱?
十几万吧。
多少?
十几万,看把你吓得。阿伟装着要拿湿纸巾。
去你的!问,你们每年都这样?
成惯例了,纳入经营预算。我们公司不大,别的大企业过年化上百万不算多的。还有其他商场卡、烟酒卡、汽油卡的
阿娟算了笔帐,一个区上些规模的企业有近万家,20%计,这么庞大卡的数量是惊人的。
这天晚上,阿娟做了个梦,梦见自己和阿伟在郊外,阳光灿烂,林木葳蕤,芳草萋萋,有条小河委婉曲折,清彻明亮,她高兴地跨了下去,谁知流水一下子湍急起来,后来竟翻起浪花,定眼看,不,上流哇哇下来的都是卡,五颜六色的各种购物卡,掀起巨浪,阿伟还在岸上笑,她啊地下哭醒了
阿娟这张卡始终不敢用,她藏在袋子里,还去过这家经营户,见店堂里人很多,她没有拿出。
有人拿出来了,不是一个,是几个人,听说是区规划局的技术人员,领导大会表扬,不知为什么,这些人后来都陆续调离了,科室有人议论,呆样,还能蹲机关!
阿娟更不敢把卡上缴,但贴着裤袋总感到烫烫的。
阿娟终于出事了,这次出事与她爱掉眼泪有关。
事情很简单,这天街道城管科接到通知,要大家一起去区政府,劝说上访人员。阿娟也集队加入,来到区机关大楼前,见有二三百人,大都是上了年纪的,有的还拉扯着孩子。他们散散落落地围在进政府大院的通道上,没有大的声响,只是举着手里的申请书,要求补偿拆迁款。
阿娟和同事按方列迎面与上访群众对立着,她好奇地瞄了眼,申请书上写的是赔偿款太少了,这批是前三年征地拆迁,与现在相比认为太吃亏了,时下他们原土地的地价,每亩超出上六百万了,当年只得区区二万元!这批原是农户,失去土地后,好多人没有工作还在闲荡。
阿娟对面是个老妪,白发苍苍,豁着缺齿的嘴,流着泪对她嘟哝,地没有啦,儿子找不着工作,老婆也跑啦,两个孙子交给自己,你说这日子怎么过说着,老妪用自己枯燥的手抹着眼泪。
阿娟的眼泪下来了,她是在好言相劝,老妈妈,你要相信政府,政府一定会解决好的。她边说,还用手把淌下的眼泪甩掉
正好,被楼上窗口在观察动向的区领导发现,他很生气,问旁边干部,这个女同志是谁?那个街道的城管?她是在执行任务吗?眼泪在飞?她是为谁服务的?立场到哪儿去了?这样的素质怎么进机关的,你们给我查一查。
眼泪在飞?
这一查,霍主任作了检讨,而阿娟也淘汰出公务员队伍。
她办好手续,怏怏地离开街道,这次没有哭,只是步履缓慢,来到一个十字路口,旁边有辆奔驰车等红灯停着,车厢里传出孟庭苇唱的谁的眼泪在飞,贝斯还很足:
谁的眼泪在飞
是不是流星的眼泪
谁的眼泪在飞
是不是流星的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