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则被别人几次接手。最后定居的男人已经不知道,她过去是这所屋子的房客。以至于,他再度归来寻她的时候,没有告诉他她就住在对门。
他离开,侧脸静默的望着那条狭窄陡峭的阴暗楼道。下楼。而此时的她,就在一堵墙的后面。
他在柬埔寨灿烂阳光照耀下的残破神庙墙上画下一朵花。然后,决然离开。花开,花谢。花样的年华,在暗中绽放,在亮中凋谢。唯有永久告别,才可以见到阳光。一如他们离别时,他走向了灯光,而她停留在阴影中。
影片拍摄上最大的亮点可算是对光线的运用。百分之九十九以上的场景光线凄迷昏暗,全然决定了整个故事是以压抑的基调铺陈开来。除此以外,对光和影的把握,还体现在一些细节上。例如他们在房中相会的时候,窗帘被风撕扯出一个摇曳的影子,如行走中的人影一般向他们靠近。不到五秒钟的镜头,暗示了潜藏在他们身后控制这段情感命运走向的力量,无处不在。又如,片中有多场他同她擦肩而过的戏,每至那个时候都以慢镜处理。他走向楼道的灯光,她往下走。楼道的下端,永远看不出有什么,因她的眼前,是暗无天日的永夜。这个,也与后来的结局相呼应。擦肩过去以后,他回头看,在她的身上,有他的背影。这道背影有双层含义,一层是日后他留给她的。另一层,则是他与她之间,存在一道永远不能逾越的障碍。再如,影片多次对他的脸进行特写。他眉骨高耸,眉毛至眼部整个轮廓沉沦于暗中,那是灯光在上方斜照所致,亦是她在他心中灰暗的无措无奈的反光,更是世俗桎梏无情的写照。这些无形与有形交织的光与影,为影片传达信息的能力增色不少。
再来,是女主任公身上不断变换的旗袍。旗袍,象征一种对生活传统的思维观念。贤雅,忠贞,守道,这便是女性在传统婚姻中必须恪守的律则。她不断变换着旗袍,一如自己不断的对这段孤苦婚姻发起想要改变的冲击,但旗袍是那么窄,紧紧的贴住她。她冲不破,逃不掉,无论如何的挣搏,始终都是旗袍。一个被既定的残酷律则统治的时代,谁都逃不掉。挣扎是苍白无力的。这,是否更接近于一种宿命的原罪。
另外,香烟在影片里起到了不容忽视的作用。他一直吸烟,她在的时候,吸得比较少。当她不在身边,则烟雾缭绕。夹烟的手弯穹成一个空寂落寞的怅然手势。烟雾经过曲折的扭转,终未能扭转乾坤,只能在浮升中淡出眼帘,这段情亦淡出眼帘。香烟,成为寂寞的隐喻和结局的暗示。烟雾雾化了他的指和脸,他无法做到无谓。
最后是语言,包括有声语言和肢体语言,乃至背景音乐,亦是语言。它们无时无刻不在传达这样一个信息:这段情感是不能被正视的。于是他们之间不说喜欢和爱,只能借助外界客观存在的物件隐晦的倾诉。于是他靠着墙壁抽烟,她坐在椅子上绝望沉默,他们相隔一堵墙背靠背静坐,而那堵墙的侧面,是漆黑的。于是音乐是沉郁缓慢的爵士,是钝重深沉的大提琴,哀怨,愁肠满怀。
宿命是时代赋予的罪错。就像他在写武侠故事时,中途无端出现的大醉侠,她为故事的构想,就此打乱。在他们的潜意识里,在当时所有人的潜意识里,那张从未现形过的网,是侠。一张网有不可计数的眼,面对无处不在的侠眼,他们唯有矜持。
这个侠的世界已经烂醉。绝妙的讽刺。
谁都逃不掉,无论过去,现在,还是将来。
后记:花样年华是元旦晚上我去电影院里看的一部电影,据说是老片了,但我却是第一次看。看完之后写下了以上对该片的理解,因只看了那一遍,且是从开演了好一会儿以后才开始看的,所以故事起始不知是什么年代,但看到后来,想想至少是六十年代以前。若有说得不对的地方,望指正。顺便说一下,这部片子叫人看得好累,难怪我旁座几个人说看不太懂。有机会的话,我倒想再看一遍,或许会有不一样的认识和感悟。张曼玉的演技令人叹为观止。
电影院里,一样阴暗。
2006年1月1日晚于桂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