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里一住就是几年。我和他并不是没闹过别扭。有一次不知是什么原因,他用力的掌掴我,鼻血滴在他的练习本上。他走后,我怀恨在心,在他的练习本每一页上都涂满胶水,包括他刚写完的作业。他回来发现之后哭笑不得。从那以后,他便再不敢得罪我。这是我的胜利。也就是在那年,厂区里到处挂满了各种国旗和一只系着领巾,手持一块牌子飞奔的熊猫。哥哥从食堂里打来饭,我们就坐在篮球场的石凳上稀里哗啦的吃。我把菜里的芹菜,洋葱,鸡肝和牛肉全部挑出来放到他的碗里,于是自己碗里就几乎只剩下辣椒了。他看见以后,把肉全部都还给我,但我实在是对鸡肝牛肉不感兴趣。直到洗碗的时候,我的碗里剩下的全是肉。此后,他打饭时就尽量挑我喜欢的豆芽,凤尾菇和红枣炖木耳。
在我们吃饭的时候,厂区广播重复播着一首歌,我便跟着哼:我们的鸭头,我们的鸭头。他狂笑不止,纠正说是我们的亚洲。我问他亚洲是什么,他就指着满天悬挂的国旗说,那就是亚洲。那天晚上他出去办事,我爬到大树上把串着国旗和熊猫的小旗每种挑一幅解下来,拿回屋子里钉在墙上。他开门进来,我立马从床上跳起,双手叉腰大义凛然的说:这才是属于我们的亚洲。他微笑,从身后摸出一把有剑鞘的木剑,似是刚做好的,接着把小旗取下绕在剑鞘和剑柄上,说以后就是你手里的亚洲。小屋附近有人养鹅,那群鹅每次见到我都一拥而来的欺负我。所以在有那柄剑以后的日子里,我便经常用它去打鹅的头,边打边凶神恶煞的喊:你们是我的鸭头。敢情,当时我连鹅和鸭都分不清。所谓鹅,不过是长得比较肥的鸭子罢了。
那时哥哥在念小学,每天放学以后就提着用保温瓶装着的冰棍去生活区叫卖,五分到两毛一枝不等的冰棍,有白的黄的红的豆沙的等等。每次他出去时总会先给我一枝。亦不会卖完,留两枝下来,然后我们就蹲在门口慢慢的吃。那些冰棍到底是什么味儿现在已经忘却了,只记得他拿所有挣来的钱去买绘画颜料。
当时对门住着一个跛脚的流浪画家,哥哥就向那人学国画和泥塑,每天还坚持写毛笔字。当时他画的齐天大圣已经相当好看,孙悟空抡着金箍棒腾云驾雾,几条水龙望风而逃。也许我之所以喜欢赏画,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吧。现在我依然喜欢那些由线条和色彩拼凑组合而成的二维平面图,只是很少动手,更喜欢静静的赏,而后乘着遐思,开始一段遗忘时间的徜徉。
很多年以后,从父母把我们接到另外一个地方开始,哥哥不在作画,他的画和泥塑都被父亲给毁了。很多年以后,我知道那只熊猫是有名字的,它的名字叫“盼盼”盼望的“盼”很多年以后,我喜欢上吃芹菜和洋葱,却依然不喜欢吃肉。很多年以后,我懂得了什么哥哥对我说出“亚洲”时那充满向往的语气,只不过现实里现在的他却已没了那时作画的激情。
我的童年多数时候都在孤独中度过,虽然哥哥当时在我身边和我一起生活,但也只是在他不用上课的时间里,所以,我习惯了孤独。很多年以后,我学会了独自生活。我看到了新的神雕侠侣,它让我想起那些如水的夏夜,那段如歌的岁月。我不喜欢它,对它提出诸多不满,条件苛刻。或许,仅仅是因为当时我再去看它的时候,已经不需要再借助一株细瘦的小树去翻越一堵布满湿滑苔藓的墙,因为我躺在床上回忆它的时候,手里没有了竹笋的外壳,窗外没有了影影绰绰的竹林,和篁风阵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