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冬天我回去了老屋,沿着火车道走向目的地的时候已是黄昏。夕阳无力地趴在山上,回头看去我的影子被拉得很长,仿佛会被风吹断一般。萧条破败的田野一直延伸到山脚下面,里面立满了折掉的玉米秸,那是略带遗憾的故事,等待主角的新生活。小土坡的阴面还残留着些雪,斑斑点点的是土地的疹子,但土地永远永远都是健康的。冷风吹得我流了好多眼泪,我畏缩着脖子,也许像一只背壳直立行走的乌龟。
火车道早已被废弃,红红的铁锈爬满了铁轨。枕木也腐朽不堪。我数着枕木,有节奏地走着,还不停地唱着歌——那些十年前还没有诞生的歌,现在又是怎样地美化了这个世界的一个角落,进入了一个人的心——可声音委实太弱。四周只我一个,叫喊都觉无力。
我倒是惊异于自己的步伐,宽大而坚实,一步一个枕木,一步,一个。6岁的一天清晨,我是跳着的,我像一只小狗一样笨拙地跳过铁轨,用力跃过一个又一个枕木之间的空隙,全然不顾妈妈的提醒。然后我就跌到了,在眼角上方留下一个大大的口子,我痛哭不止。
今天这个伤口应该隐隐作痛才是,我这样期待着。可这还是那时的铁路么?如此渺小,破旧,腐朽的铁路,只能让我怜悯和嘲笑。
临近那片平房的时候可以看到铁路两旁凌乱纷杂的垃圾,脏水冻成了色彩斑斓的冰。四周静静地,一个人也没有,原来的居民在这十年内基本都搬进了城里,有些更穷的乡下人跟着搬入了这里。生活一点点地改变着,并且改变了。幽深的胡同面色凝重阴沉地盯着我,做出一种抗拒的姿态。我略加思索挑了一条胡同,向我原来的家走去。四周的墙头都变矮了许多,我轻轻一爬便能跃于之上。记得墙脚处总是有深绿色的苔藓,也许象征无处不在的生命,此刻我却懒得去瞧他们一眼。阴冷晦暗的泥土发出若有若无的霉味。
我像是一个幻化出来的生命,在这个空间飘来荡去。幼年留下的脚印缓缓地浮了上来,又溶解掉了。暗红色的砖墙,褐色的烟筒,绿色的木头窗棂,平平伸出的水泥磨成的房檐,都被蒙上了一层灰尘。它们向我挤压过来。我盯着突然冒出的炊烟,很想去敲敲那扇陌生的门。
走出胡同向右走几步便站在了我家的门槛上。门紧锁着。对我不屑一顾。我却看见自己毫不费力地穿墙而过,又跳出来,同时出现房顶上,墙头上。但我知道我什么都没看见。我想看的,不在以前,在以后;我想看的,不是你,也不是我自己,也许在宇宙的边缘吧。
家已经成为了别人的家,那股熟悉的味道已经没有了。我的味道,父亲的味道,母亲的味道,姐姐的味道,情感的味道。房子在这些味道的刺激下,释放出相应的色彩来回答。温暖的家是一道斑斓的彩虹。
床上有身体的味道,空气中有呼吸过的气体。墙壁上留下了数不清的指纹。沙发被坐出了一个凹坑,洗手间的水管坏掉了,滴滴答答数着时间。桌子的一角由于长年累月的磨损变得圆滑,闪着纯朴的光泽,柜子里的盐油醋面姜葱混合成略为酸呛的气味,锅里还有妈妈早晨做的未吃完的饭,床和沙发底下家具的缝隙里落满了灰尘,里面散落着童年丢弃的玩具和连环画。找了一个月都没找到的珠子,在那里安静哭泣。院子的地下,睡着不计其数的蚂蚁,忙碌半年又休息半年,它们能存活多久呢?这个问题到现在都没有知晓。
我开始闭眼回想家里的陈设,床,桌子,沙发,电视,衣柜,炉子,花瓶,杯子,药,玩具,食物小时候我常常一个人在家,就在各屋窜来窜去,翻出所有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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