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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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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一步步走过了屋前直立着的桂树,她走得很慢但很平稳。她没有回头,母亲脸上是非常安静的神情。她轻轻走过的身后,桂树的枝桠在严寒的风中抖动摇晃。

    外婆说在那天早上,把梅花头巾放进了母亲的包袱里。

    “我可知道为什么外婆叫我荷花呢。”我常常咕哝地睡着了。

    母亲说起她怀着我时,家乡水塘中荷花打满了花骨朵,田田地连成一大片。外婆就说一定会是个女孩子,还是一个耳朵小小的、生下来不会马上哭的、清清亮亮的小丫头。

    我小时候的记忆交织着父亲酒醉后的吼声、母亲的哭声和桂树上的蝉鸣、荷塘中的蛙叫以及外婆喊我回家吃饭的悠长回声。在老屋温暖的阳光下,我渡过了童年。等我要上学时,才回到了县城上。

    父亲这时常常喝得不大清醒了,母亲的身上老是有新的伤痕。她总是把酒醉闹腾的父亲安顿好后,就急忙忙把自己收拾干净。母亲不想让人看见她不齐整的样子。她没有正式的工作,在市场上摆个小摊,母亲把每天半夜买来的菜侍弄得光鲜水嫩的摆上摊,在早市上卖掉。

    父亲没有打过我,不是他不打,在我刚上小学后的一天,父亲在冲鼻的酒气里抬起了手。母亲如豹子一样冲了上来,尖利地叫着:“你敢!”母亲眼里有雪亮的光,她凶狠的样子把父亲和我都吓住了。父亲嘀咕着摇摇晃晃地走开了。以后,父亲只是经常对我大声吼吼。

    在想念老屋香甜的糖桂花和外婆的大木床里,我长大了。由于经济的原因,我放弃了大学的梦想。

    我考入师范的那年夏末,父亲在酒精的麻痹里去世了。母亲办完事之后收了小摊,回到了家乡,桂花微微已有了清香。

    第二年的冬天里,母亲托人打来电话,要我回家一次。我的心重重地向下沉去。急忙情好了假,赶回了老屋。

    外婆细小的身子静静躺在偌大的床上,久久凝视着我,很轻很清楚地说:“花,将来一定找个好人,一定生个男孩子啊!”

    办完了丧事,母亲和我坐在堂屋的桌前,手里摩挲着一个布包。母亲的眼睛望着我,脸色安静而柔和的样子。

    母亲最后什么也没说,把布包放进了我手中。我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是外婆的梅花头巾,正在盛放的梅花在鲜艳的红绸上,异常娇美,妩媚动人。

    师范毕业时,我谢绝了留校任教的机会,在老师遗憾的目光和同校一个男生的疑惑里,回到了家乡。家乡早已是荷苞待放的景象了。

    我静静站立在荷塘边上,月色如银洒落,清风吹过,荷叶轻轻晃动着,偶尔传来几声蛙鸣,间或游鱼跃起,引起片片的涟漪。

    有人声传来,是丈夫怕我着凉,拿了衣服寻过来。

    宁静夜色里,我依偎着丈夫——一个乡村教师的肩头细细诉说以往。

    “不管过去有过什么,都过去了,无法改变了。能做的事是尽全力改变将来。”丈夫给我披上衣服说。“要乡村的女孩子们不再承受,不再无助,不再自怨自哀,是你要去做的,要努力去做才对。”

    乡村明亮的月光下,夜荷在风中争相摇曳,我分明感到花儿正努力盛开的气息。

    花儿是有生命的。每一次的凋谢都会孕育着更美丽的成长。其实,生命的本身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过程,是这个过程中沉淀下来的东西,能让一个崭新的生命不再经历同一样的痛苦和奋争,过一种同一样的生活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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