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堪一击。大雁是理智的,他已饱受跋涉迁徙生活的洗礼。鉴于那种原始的激情和黄鹂的温婉可意,他也想过放弃原来的生存环境;鉴于历史的教训,权衡利弊后他不敢贸然行事。他从来不做没把握的事情。虽则内心蕴藏着无数的情绪,他还是走了,不辞而别。繁华过后成一梦;激情过后是从容。他想既然注定是伤害,长痛不如短痛。
燃烧着的爱情倏忽销声遁形,找不到一丝可以寻觅的足迹。日日在河边望断残阳,黄鹂就要疯掉了!她焦灼地在小河上空轮回盘旋,把她的羽翼啪啪啪地拍得惊天动地。凄厉、哀怨的鸣叫几近悲泣:
哩哩哩。哩哩哩。小河,请你告诉我,我的雁哥哥藏到那里去了?她的喊声在那片黄昏的宁静里忧郁了很久,足以颠覆疯狂的河浪,止遏迷蒙的浓雾,似驾青云长风飞越时空。万里关山之隔的大雁听到了,他叹息着把头一摇再摇,摇落了一些蜕化的羽毛。他发出的鸣叫如同呻吟:啊,呜哇,啊,呜哇——他的思绪在那一片伤感的氛围里久久滞留
黄鹂在锥心噬骨的伤痛中日益绝望。她不分昼夜的四处游走,要找寻她丢失的太阳。日光灼暗了她明丽的肌肤;霜露沾湿了她漂亮的羽毛;心灵荒芜得像一片大漠。她优美的嗓音在西风中渐渐暗哑;她眼边到头后部的黑色斑纹在西风中渐渐染霜;她明澈的双眸在袅绕的河雾中渐渐混浊。再也走不动了!晨曦初透时,她匍匐在枯草和败叶间气喘吁吁。她在那种愤怒和怨恨的折磨里感到一种深沉的倦怠。
一只白鸽在她的面前得意地演习着白鹤亮翅,见丝毫引不起她的瞩目,咕咕咕叫了几声:傻妹妹,他早走了,他和他的家族一起。千万别辜负了韶华,跟我一起走吧。我的窝暖和又舒适,还有很多好吃的!
黄鹂无言地摇摇头,投给白鸽轻蔑的一瞥。她哩哩哩的叫声饱蘸幽怨:你又不是我的雁哥哥,凭什么!
白鸽拍拍翅膀,把失望抖落在岸边的枯草上,飞走的时候洒下一串嘲弄的笑:咕咕,咕咕,咕咕咕咕。
北风在吼雪花在舞。枯秃的白杨变成了琼枝玉树。黄鹂因为未及筑巢而蜷缩在去年的旧巢穴里,八面的来风吹得她像一团抖动的败絮。她抱着膀子哩哩哩地哀号:
冷,真冷呀。雁哥哥,你在哪里呐?我撑不下去了啊!她是真冷,绝非无病呻吟。心里的一种矗立如山的宝巅倒塌了,一种强烈的欲望枯竭了,有一种彻骨彻髓冷的感觉。她觉得她将要化做那装饰梅树根的干枯梅蕊了,玉殒香散,奄奄一息。她美丽的羽毛在极度的伤悲里一层一层地脱落屋檐下的一对麻雀不畏严寒地出双入对,往来嬉戏。触景生情,这令她更外伤感,她歇斯底里地呼叫着雁哥哥,升天入地我都要找到你便震翅飞进了茫茫雪幕。
萧风哀呼。漫天琼玉狂舞。饥寒交迫使她一次次摔倒在地,翅膀摔折了,脚摔伤了,浑身血肉模糊,痛得呲牙咧嘴,她挣扎着再次起飞。当她来到小河边并决心飞越小河时,眼睛一花,随雪花飘落在河边残柳的枝桠间不省人事
又是一度春风送暖。当灼灼梨花挤满枝头时,饱享了异地温暖的大雁带着温馨的记忆来到小河边。他要找回往日的缠绵。不知他可否知道,他的半年温情就是黄鹂整个的生命。他在绿草和翠枝间流连、沉思,看到了几只褪色的羽毛,他知道那是黄鹂伤心的堆积。
他在那里等到夕阳沦陷。在西天上妖娆着的晚霞的倩影穿越婆娑起舞的垂柳散落在树根,妩媚而艳冶。
大雁把他不甘的目光投向那些青光的余烬,在那里看到了黄鹂干瘪的尸体。那尸体赤裸着,最后的一层羽毛早被日光月华蚀尽;那尸体没落在夕阳里,那侵染着的血红在渐浓的暮色里一抹一抹地变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