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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垣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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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他正努力的让头发变长,清瘦的样子,侧影看起来很像张楚,孤寂而冷漠。像所以爱摇滚的孩子穿旧的牛仔裤和一件黑色的t恤。安妮宝贝说,黑色是内敛的,沉郁的,难以琢磨的。穿黑色的衣服只是不想让人发现自己的伤口和疼痛。脖子上坠着一枚精致的骨质护身符,后来,他送给了我。他和姐姐一样沉默。喜欢趴在阳台上看寂寞的飞鸟在头顶回旋;喜欢听激烈的音乐,听到痛心;喜欢一个人安静的看影片,直到天明;喜欢在人群中突然沉默起来。

    奶奶说,沉默的人都很善良。

    我可以看到他喜欢姐姐的神色,眼睛里闪烁着姐姐飘动的长发,快乐地舞步,美丽的花的影子。就像童年里我眼中的梦境。

    他在残垣面前良久静立,像一株秋天里的梧桐,他用手轻轻摩挲着班驳的城墙,然后侧耳贴在墙面。他说,它是有温度有感情的,有安详的声音,你可以倾听,让你安静。

    他进入我的生活是在姐姐回家的路上的汽车上开始的。姐姐说,他是歌手,我就信了。第一次相见使我和他之间就有了一种隐语的默契。我点点头,这是我对他的一次暗示。

    母亲激动的出乎了我的想象,惶恐不安的神态笼罩在姐姐明亮的瞳仁里,阴影的蔓延使父亲也坐立不安,扔下一句话,你们是不可能幸福的。然而,姐姐坚持的态度伤害了母亲也伤害了父亲。奶奶平静地对姐姐说,他是一个善良的孩子,你会幸福的。慈爱的目光降落在远处的残垣上,它可以见证。姐姐露出笑容,倾国倾城。

    第二次见到他的时候是在我寻找的路上偶然相遇的,我背着沉重的行囊,重复着他们。青春的轮回。走的时候,他和姐姐留一片背影在黄昏的铁轨尽头。姐姐说过,铁轨是可以通向未来和黑暗,亦可以抵达爱的深处和现实的梦的边缘,是可以抵达自己想去的地方。

    姐姐的房间像一座小小的楼阁,在夜里姐姐迎着激烈音乐的鼓点像在草坪里一样翩翩起舞,那种简单优美的舞步,随后,我看到屋顶震落的轻微的灰尘,沉沉浮浮,落在姐姐长长的发间,淡淡的玫瑰红裙子上;她像一个忧郁而美丽的公主。眉角有一颗精致的小眼泪痣。

    当奶奶最初发现这个秘密时,她和蔼的面容上显得慌慌张张,叹息,摇头,很久的静立在散发着恍惚花香的窗前。姐姐喜欢那淡雅而又妖艳的花,充满诡异和叛逆。黄昏时,姐姐在河边摘一束艳丽的小花,然后把它们插在杯子里放在窗台上,第二天早上起来看着枯萎的花淡然一笑,可以想象花朵在一夜之间无声无息的渐渐褪去光泽,像垂死的尸体,将清香遗留在黑夜。后来姐姐告诉我,她们其实是有声音的,像墙角岁月剥落的声音,空旷的是一种冥冥中亘古的永恒。

    很长一段时间,每到天黑的时候我就看到奶奶站在姐姐的窗前,神色有些不安,摇头,然后安静地离开。无声的包容。

    有时候姐姐沉默,然后晚上趴在阳台上注视着黑暗中苍茫的残垣。灯光晃晃悠悠,丝丝忧愁。我听到奶奶沉重的叹息---奶奶老了,一辈子的劳累使奶奶得了一种严重的病,时常复发,就这样反反复复,命运对人的摧残和折磨已经达到了一种极致。

    在姐姐十六岁以后我第一次进入姐姐精致的小屋是在我十四岁那年。以后我每天早上把凋零的花换成鲜花。

    对于此,我和姐姐心照不宣。

    最初的想象是空洞的白墙上贴着几幅幽雅色彩明亮的油画,然后挂一些好看的女孩子喜欢的装饰品,整个小屋都充满一种花季雨季的气息。然而我错的离谱,在惊讶之间我觉得姐姐于我有另一种陌生的形象。满屋的摇滚cd和有关杂志,还有王菲的音乐。写字台上放着琴声如诉和彼岸花。墙上贴着的都是摇滚歌手的海报:张楚那张绷紧的落漠的脸,许巍那疯狂的忧郁,列侬眼角两条深沉的法令纹,王菲暧昧的姿态

    姐姐在十六岁以后,如玫瑰花一样的瑰丽的绽放了。冷艳的光芒刺痛了我的眼睛,姐姐是那时候喜欢那些激烈的破碎的音乐的。姐姐说,听那些音乐的时候莫名的有种透明的惆怅,让人感觉自己一下子变得很陌生,破碎,可还是义无返顾的继续听下去,直到哭泣。我最初听到那些音乐时,用姐姐的话说就是“惊慌失措”的站在那里。我当时感到自己正在某处往下沉,黑暗,窒息,听不到一丝的声音,只能确定自己还站在活的地平线上。但是我听到王菲如光一样的歌声,就感到时光回溯到某种原始:一条明亮的激流的小溪,一场春日绵绵的细雨,一片番飞的叶子轻轻的坠地声。我无法拒绝。姐姐喜欢王菲,喜欢她的声音,她的妖冶,还喜欢她在影片里的角色——特别是天下无双中她变成梁朝伟的样子,喜欢她在樱花灿漫的树下翩翩起舞。

    姐姐是在高考结束的那天去寻找自己的梦的真实的。几天后,我就收到姐姐精美的卡片,简单的语言。姐姐一路记过很多地方:成都。兰州。西宁。德令哈。格尔木。康定。敦煌。西安。每到一个地方姐姐都回给我写干净的卡片,我很喜欢。

    有人说成都的夜很黑很平静有安全感,我有些怀疑,而姐姐告诉我成都的夜空灯火通明,有人整夜里穿梭在街道上,我就信了。敦煌的热闹使姐姐多少有些失望,这座古老的小镇突然之间如此的喧闹、繁华、车水马龙。“那里已找不到真实,找不到昔日那种对佛的虔诚。现实就是这样残酷。”姐姐后来在西安只做暂短的停歇,吃饭,想张楚,写卡片。

    “弟,我在成都看到了美丽的烟火,那一瞬的惊动,就如封闭黑暗的光线,稍纵即逝,却艳丽得让我心里无限欢喜。”

    “弟,我听着地铁在隧道里呼啸而过的声音,看到时间迅疾奔腾,如洪流把我淹没在黑暗。”

    “弟,格尔木就像一颗闪亮的星星,出现在梦的尽头。青海湖边回旋的青鸟,时光的翅膀没有痕迹。青海湖蓝得透明,如一滴圣洁的眼泪。”

    后来,我收到了姐姐在青海湖边捡的一些色彩斑斓的鹅卵石,很漂亮。

    “弟,我想去西藏,可以我对佛不够虔诚,怕晚上做噩梦。呵呵。”

    “弟,我到了草原,我看到了许多如山冈一样的伤口,我慌不择路,结果露宿原野。我在黑夜里看见张楚落漠的影子,他抱着吉他在唱那个虚幻的姐姐,我泪流满面。”

    姐姐我看见你眼里的泪水

    他们告诉我女人很温柔很爱流泪,说这很美。

    姐姐是在去草原的火车上认识他的。姐姐看到他的眼眸,清寂孤独,像张楚,他哼着姐姐的曲调。他深邃的目光——姐姐就跌宕进去了,把他带回家。

    在我十六岁开始是一个春雨绵绵的午后,我突然莫名其妙的爱上了姐姐喜欢的音乐,破碎的感觉,重金属的碰撞,浸透骨质,犹如某种死亡。旷日持久的荒凉。身体里隐隐想离开的冲动——奶奶可以理解。眼前出现姐姐倾国倾城的微笑,幸福的忧伤。留下的痕迹,日日夜夜的在我血管里流动着不肯停息,而且一直绝望的歌唱。

    一直以来只有姐姐可以执着的将二十几张写着简单语言的卡片一张一张地寄给我;只有姐姐可以一贯人人对着黑夜耳朵里充斥着激烈的音乐,坐上一整夜;只有姐姐可以在不告诉任何人的情况下一个人离开;只有姐姐可以将我的快乐和忧伤迭起又沉落,牵引着我的所有。

    “原来姹紫焉红开遍,似这般都赋与断井残垣。”

    童年纯真的幸福和青春年少的轻狂叛逆永远定格在如画的残垣中,凝结成一块透明的琥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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