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小跑。爆玉米花的中年人傍晚的时候就已经选好地方,往往是某个村子的中心巷子。把小炉子架好,弄一把柴草,点燃以后,放好碳块,那时候有电但大部分时候整个村子处于停电状态,风箱自然就出场了。第一炉,我们当时叫第一锅,爆出的玉米花是免费品尝,目的就是唤醒你的味蕾,勾起你的馋虫。从第二锅开始那就要付钱了。
记得当时疯跑回家,抄起厨房老爸吃饭的老碗,装满满一碗的玉米,再找一个小塑料袋子,在厨房后院的煤堆上捡几块碳装好,扯一条干净的蛇皮袋子,问老妈要了钱,把装玉米的碗揣在胸前,就小心翼翼而又快速的走去那个一群小孩围着的有通亮火光的地方。
到了之后先跟爆玉米花的师傅喊:看着哦,我把碳放进炭盆啦,看呀!师傅慢吞吞的转过脖子,示意看见了,下来你就可以排队了。小炉子里的火很旺,把一个葫芦形状的锅,像是一条红绸一般包裹。火星像是萤火虫一般飞起,灭掉,再飞起灭掉。师傅一边摇着架在一个支架上的葫芦形状的锅,一边看着时间和锅上面的一个仪表,应该是类似气压计之类的东西。差不多的时候,师傅喊一声:要爆了。主家,也就是爆玉米花的孩子第一个冲过去那个蛇皮袋子跟前,守住自己的美味,害怕其他小孩哄抢,因为哄抢是必然的。有些小孩一整个晚上不用花钱爆玉米花,外套,裤子甚至连带衬衫的口袋里都是满满一口袋的玉米花。特别是女孩子最容易被男孩子们哄抢。因为意外经常出现,有时因为那个锅里面的气压太大,口袋没扎紧,一声啪的气流爆炸声,一阵白色蒸汽消散之后才发现,满地的玉米花,一群小孩蜂拥而上,几秒时间,地上刹那只剩土石砖块的碎屑。一个女孩子的哭声就响彻黑夜,伴随着的是一群男孩子无耻哄抢成功的大笑。
还有一个细节,有过经历的80后应该知道,那就是师傅还有”私卖品”——糖精。在你的玉米入锅之前,师傅肯定会问你:要糖精不。要。加两毛。爆玉米花的师傅们总是从内衣口袋里拿出一个小瓶,小心翼翼的拧开瓶盖,然后往手心倒,一粒,两粒,还一边数。小孩们总在身后说:再到一粒,叔,再倒一粒。在我的记忆里,那些叔叔们从来都没多倒过一粒,无论你怎么求他或是怎么亲切的称呼他。
这样热闹的场景一直持续到晚上十点至十一点以后才会慢慢冷场,那时候我们的父母似乎也不担心我们这么晚了还不回家,没有那个小孩的父母出来找自家孩子,任你随意玩,等你玩的差不多的时候也就自然回家了。那时候农村人家的门总是轻轻一扣,门关子只插上那么一点点,你轻轻一推,门就开了。
还有很多类似的场景,例如拿了很多的硬币去给自己打首饰,看那些金银匠师傅们在戒指上刻图案。看那个每年来我们村里做笤帚的老太太一边干活一边抽纸烟,烟雾在她干瘪的嘴唇间冒出来,觉得很稀奇。看杀猪匠怎么一刀杀死一头猪,怎么快速的剔除下水,剥掉猪皮,整理整案的猪肉。看盖房子的人家打地基的时候那种电夯,跟一台车似的,凭着小工的力气可以拐弯,一震一震的,当时最想干的就是旁边给操作电夯的人拉电缆,这样就可以就近看的更清楚,感受的最真切。
某年某月某日,当我开始不由自主的回忆起儿时的美好回忆时,我这才发现,那些儿时最为美好快乐的场景基本消失。因为社会发展变革,很多的传统手工艺被工业产品所替代,那些手艺人也就被逼改行,或是放弃另寻新的可以养家糊口的手艺。有什么办法可以留下那些手艺呢?思来想去,我唯一的办法就是用文字留住那些场景,供我们回忆时可以参考,或许更为具象,更好回忆。
今年去西安买票,在代售点门口排队的时候,突然听见一声巨响,转头四处寻找,终于找见,原来是一个爆玉米花的老头。看着那渐渐消散的白色的蒸汽,虽然远距几十米,但我的眼睛里还是蓄满了泪,肯定不是蒸汽熏的,我想。
长大了,这些年失去的不止这些。
2012/2/10
八毫克的中南海于厦门海沧岭上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