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日置益照例倒上了茶水,微笑道:“年轻人的脾气很大,即使在外交部里,恐怕也是个不怎么受人喜欢的小伙子。这样的性格,在中国官场里,素来被认为是不堪大用的典范。我想他用不了多久,就会被外放到某个小国的大使馆,做一名无关紧要的参赞。”
板西八郎从内室走出,对面坐下“陆正祥把他派来,正是因为他是个不讨喜欢的人啊。我们的陆部长,是个很聪明的人,做事不会这么短视。他来得罪公使阁下,正是他工作的内容。这个年轻人很可怜,自以为为国争光,实际,已经被大佬当成了弃子。”
日置益道:“话不能这么说,在棋盘上,我们每一个人都是棋子,为了最后的胜利,我们每个人,都可以成为弃子。我对他个人,并没有什么恶感,只是作为一个外交人员,他还是不够火候。陆部长打发这样的人来与我们谈判,显然,并不打算在条约上签字。”
“那份条约的内容,即便是袁慰亭,也未必有胆量签下。何况他们现在又有普鲁士作为靠山,或许在他们看来,只要有普鲁士人出面,帝国的影响就无关紧要。我现在关注的是胶州湾。他们是遵从我们的指示拒绝接收,还是真的去拿呢?”
日置益摇头道:“大总统应该明白,普鲁士很远,扶桑很近。何况普鲁士在进行两线作战,同时与卡佩、铁勒两个强国交锋,能够提供给中国的援助,是很有限的。尤其是在经济上,没有贷款,他的国家能坚持多久。一周?还是一个月?有人提出要加入普鲁士的联盟,这种话我想大总统也只能无奈的苦笑。如果中国现在宣布加入普鲁士联盟,最多一个月,就将因为财政崩溃而破产。袁没有太多的选择,与我们合作,是无可逆转的事。”
“至于胶州湾……这是一个带毒的诱饵,不论吃或不吃,都是艰难的选择。大总统需要人心,没有人心,又怎么能当皇帝?可是他也知道,吃下这饵料意味着什么。所以按我想来,他多半还是会吃,但不是自己吃,而是让那位山东赵去吃。反正这是他的地盘不是么?”
板西沉吟着“如果赵冠侯不肯吃下饵料,那就是袁赵反目的开始,我们可以给他一些帮助,让袁意识到,自己不是不可替代的。一个年轻的帝国总统,对我们更有帮助。如果他吃下饵料的话……就证明山东方面,终于到了该行动的时候了。”
日置益哈哈大笑“板西君,我可知道,海陆军内,有几位将军,是发誓要砍下你的首级来,才肯罢休的。能让海陆两军同仇敌忾,也算是你的过人之处吧。你要想回国以后睡的安稳,就得拿出一点业绩来说话。拿下山东,靠的是你的情报机构,而不是海陆两军。”
板西一笑“在扶桑,有很多人说我是奸细,对于一个情报人员来说,这算是最高的赞誉。如果我有朝一日,真能死在本国志士的手里,就证明我的工作真正成功了。山东的棋子,分为两种。一种是随时可以放弃的,另一种,是属于必要时才需要放弃的。之前的刺杀与破坏,算是把随时可以放弃的棋子用光了。现在,就轮到那些以为自己是重要角色的弃子了。我要感谢我的老师,在中国布局了这么久,给我留下了这么多可用的棋子。”
日置益含笑点头“我们的工作已经做到了极致,接下来,只看赵冠侯吃不吃饵就好。不过不管他是否吞下饵料,命运早已决定,山东,注定是帝国的囊中之物!”
居任堂内,袁慰亭颇有些愧疚的看着沈金英。“金英,这次的事,算是我对不起你,也算我对不起冠侯。”
沈金英的面色也很难看“容庵,真的要冠侯去牺牲?”
袁慰亭面色也不好看“阿英,现在的局势,你想必也清楚的很。普鲁士、阿尔比昂……两方面都在逼我做决定,留给我腾挪的空间,越来越窄。到了需要做选择的时候了。很多人认为,普鲁士会赢得这场战争,所以越早投奔越好。可是这次投注投错了,就没有办法回头了。”
沈金英在旁拉着袁慰亭的手“我们……或许早就已经不能回头了。”
“是啊,站的越高,回头越难。自从我走到这个位置上,就注定没办法下去。要么做赢家,要么就失去一切,这种选择……太难了。”袁慰亭闭上眼睛,良久无语。
“普鲁士人的贷款,实际到手的不足三成,就要我为他们卖命,天下又哪有这么好做的生意?两姑之间难为妇,即使普鲁士最终会赢得战争,我们能不能坚持到最终,又有谁能保证?国会里催着我决定,这里又有多少好意?决策成功了,功在国会,失败了,罪在我自己。总统是什么?总统就是替罪羊,是枪靶子!人说泰西战争,是中国发展的机会,可实际上,泰西打的越凶,牵制扶桑人的力量就越弱,留给我们腾挪的空间就越小,这又算什么机会?政令不行,上下分心,又哪有机会给我们?”
沈金英道:“那你就要冠侯去牺牲?”
“我在宫里,遇到过一个老太监,他说的一句话,现在想来极有道理。他对我说:中国,是不能没有皇帝的。中国需要皇帝,自古以来,哪个开国皇帝不是踩在白骨之上登基?没有人牺牲,注定就打不下疆土,想要登基,必须要先得人心。不做几件漂亮事,老百姓又怎么会服气我这个皇帝!即使胶州湾是烫嘴的馒头,也只好一口吞下去,能让它烫烂了我的五脏六腑,也要保全面子!至于冠侯……”
袁慰亭略一停顿“陆军部里,永远有他一个次长位置。未来的话,大金可以给他一个侯爷,我难道就给不了他一个世袭罔替,与国同休?扶桑人是水,我们是石头。水会走,石头永远不动。等到扶桑人走了,山东依旧是他的。”
沈金英忽然问道:“如果……冠侯不肯听令呢?”
袁慰亭的脸色如常,语气也没什么变化“如果是那样,就只能说明一点,他住腻了山东,想要到居任堂来受我这样的罪。”(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