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昊,自问自答道:
“不是朝廷,而是那些参与走私的豪势之家!去年朝廷本计划同时在杭州、泉州、广州三地开市的,是他们拼命游说,横加阻挠,最后三省变一省,还只开了月港一个小小的口子。”
赵昊自然露出震惊的神情,配合问道:“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难道开了海禁不是对大家都有利吗?”
“你低估了人的贪婪、无耻和卑劣。”林润露出愤然的神情,一捶桌案道:“海禁时,只有他们有能力绕过海禁,自然可以垄断所有的贸易。坐享巨额的利润之外,还可以籍此控制住江南的方方面面。”
“一旦开了海禁,商人可以直接与海商交易,不需要再经他们之手。他们再没法寄生在海贸上,也不能像从前那样呼风唤雨,决定他人生死了。当然要极力反对啦。”
“这样啊。”赵昊端起桌上现榨的甘蔗汁,轻呷一口道:“那还真是该死呢。”
“不错!”林润重重颔首道:“开海禁、通商贸,利国又利民,此事已有公论。江南公司既然也倾向于此,本院便不再赘述。但要想把这件大好事办成了,就不得不先干翻那些自私自利的豪势之家!”
“这也符合江南公司的利益,我愿说服公司,助中丞一臂之力。”赵昊这种表态,不需要有任何忌讳。
“正需要贵公司助我一臂之力!”林润慨然道:“林某平生夙愿,便是抑制江南豪强,不把他们打疼打服打老实,这个大明什么都干不成!”
“但豪强太多,打不过来怎么办?我的策略是,谁带头打谁!当年的严家,后来的陆家,现在的徐家,把他们都打掉,江南对朝廷的影响和控制,就会降到最低点!”
“哦……”赵昊眼前豁然开朗,他终于抓住了伏在历史表象下的那条暗线。
隆庆二年前后各二十年的历史,在他眼中一下就不一样了。
原来所有的大事件都不是孤立存在的,而是被一条斗争的主线串在一起,共同构筑成了一场横跨正嘉隆万四朝,绵延近百年的艰苦战争!
参战的双方,一边是心忧社稷,想为大明续命的改革派。
另一方则是代表东南、山西豪强势力的保守派。
双方自嘉靖,甚至更早的正德时,便开始了互不相让的生死相搏。
大多数时候,理想主义的改革者,完全不是沆瀣一气的保守派的对手。
但随着斗争的不断延续,保守派的反动嘴脸终于暴露无遗。
尤其是隆庆皇帝始终旗帜鲜明的支持改革派,终于在高拱、张居正两位千古名相登台后,彻底击败了保守派。
然而保守派只是暂时收敛,他们在暗中舔舐伤口、积蓄力量、寻找机会——一直耐心等到张居正去世后,利用了万历这个白痴,让皇权清算了最铁杆的保皇派!
当为大明续命一甲子的张居正被开棺鞭尸,长子自缢身亡,全家十几口悉数饿死之后,改革的大旗彻底落地,被肆意践踏成泥。
自此世间再无张居正,朝堂只剩和稀泥的裱糊匠,和私欲膨胀的无耻小人。
弹冠相庆的东南豪强们彻底放心的过上了纸醉金迷的生活,直到亡国那一刻,才幡然悔悟,开始出人出钱,拼命反抗。
但也只是徒为已倾的大厦,又抹上一层触目惊心的血色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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