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也跟着笑了起来,等到他们渐渐安静之后,他又问道:“那不知我卑鄙无耻在哪里?奸诈狡猾在哪里?就只是因为我是一个商人?”
“......!”
气氛突然安静起来。
他们还真说不上来。
郭淡是干过卑鄙无耻之事,但是他们都不知道。
“你们认为我卑鄙无耻,是因为你们认为我卑鄙无耻,是因为别人说我卑鄙无耻,而不是因为你们很了解我,那么也就是说,有可能是对的,有可能是错的,我们之间可以这样,但是治国能这样吗?”
郭淡面色严肃道:“为官者一定要实事求是,不要人云亦云,不要好高骛远,不要纸上谈兵。以德为主,业为辅,从理论上来说,这当然是对的,与我提倡的观点近乎一致,我也是说修身乃基础。
但我也说过,这德在内,是自我修养,是非常个人的事,你如何去判断一个人有德与否?这只能出于考官的主观看法,他认为有德就有德,无德就无德。
但是这对官员公平吗?
一些无德的官员也只需要跟考官打好关系,那就可以蒙混过关,反正这种事也很难去调查。张居正为官那么多年,直到死后,才知道他贪财好色。
这世上的伪君子比比皆是,你若不长久的跟他生活在一起,你是难以判断他德行怎样,这知人知面难知心啊!这是对的,但很难操作,且漏洞巨大。而看绩效明显更具有操作性,这绩效本就是客观存在的,这是很难瞒得住的。
今后你们若是文坛大家,专门研究学术,那就可以如萧老先生一样,只考虑善恶对错,但你们若入朝为官,你们不但要考虑善恶对错,还要考虑是否具有操作性。
如那谁谁谁说得一句‘何不食肉糜’,这还不关心百姓,都让百姓吃肉,但问题是谁都知道饭都吃不上,哪还有肉吃,这就成了一个笑话。”
萧严听得半天,突然发现不对劲,敢情你小子是在讽刺我。正欲发怒时,突然发现不少人频频点头,而且不仅仅是考生,当下又忍住了。
“以业绩为主,可以得到更加客观的反馈,比之之前的考核制度,更具有操作性。那么你们认为张居正操作得怎么样?”郭淡又问道。
操作的怎么样?
你这是在刁难我们啊!
考生们更加不太会回答了。
李贽实在是按耐不住了,道:“我以为算是非常成功的,自考成法颁布以来,各地税入都增长不少,令许多无能官员无所遁形,于国于民,大为有利,只是于官不利。”
他这么说,崔有礼他们也只是鄙视他一眼。
但要郭淡这么说,那还得了。
因为他们的地位是平等的,他们自己也经常批判朝政,若是不准李贽说,那他们也不能说。
在这个大前提下,文人还是非常团结的。
“百泉居士此言差矣,若是真的好,为何考成法会被废除了。”
“啊?”
李贽一愣,不明所以得看着郭淡,哥,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郭淡视若不见,兀自面向考生们,道:“其实张居正的考成法,跟我做买卖的手法有点像似,我经常吩咐牙行的牙人,如果今年不能给牙行带来多少多少利润,明年你就得走人,张居正亦是这么要求官员的。
假如我们的要求都是合理的,那么结论就是我是对的,而张居正是错的。”
李贽好奇心完全被勾上来了,“阁下此话怎讲?”
台下更是鸦雀无声,所有人都进入了状态。
郭淡笑道:“我要求牙人这么干,行情好,那当然容易做到,但在行情不好的情况下,牙人能拿着刀去逼着别人来做买卖吗?当然是不能得,他们只能运用自己的智慧去想办法。
但是官员是有权力的,即便遇到天灾,百姓拿不出这么多粮食来,他们也能够逼着百姓将自己口粮交出来,而且许多官员一定会这么做,因为他们不这么做,他们就会丢掉乌纱帽的。
故此我这么做,是无伤大雅,绝不能说是错的。但是张居正这么做,如果没有考虑清楚的话,那后果将会非常严重,虽然如今再来说,有些事后诸葛亮,但从之后的情况来看,他当时的确有欠考虑。
所以,圣上支持张居正改革,是非常英明的决定,同时废除考成法也是非常英明的决定,二者并不冲突。”
舔狗不得好死!
崔有礼、萧严他们真是恨得牙痒痒。
弄了半天,原来郭淡是在借张居正来彰显万历的英明神武。
不过话说回来,郭淡舔的就是有技巧,毫无违和感。
那些考生根本不注意这个问题,他们也在动脑筋想。
一个考生问道:“依你之见,该当如何操作?”
郭淡笑道:“我要有这能耐,我还在这里?我早就进内阁了,这是你们今后该考虑的问题。不过对比我跟张居正,可能能够给你们一些思路,同样性质得事,我做就是无伤大雅,而张居正就是错的。关键就在于牙人不敢拿刀逼着别人来做买卖,这是为什么呢?”
“因为这违法。”一个考生傻乎乎得答道。
郭淡点头笑道:“说得非常对。”
那考生当即呆若木鸡,差点泪崩。
郭淡...郭淡竟然说我是对的?
这是真的吗?
郭淡笑道:“牙人不敢这么做,是因为律法的监督和震慑,但是官员这么做,谁来监督?他本就是执法者,掌法者,他要这么做,他就肯定不会惩罚自己。”
“笑话!”
黄大效道:“朝廷自有监督机构。”
你当我都察院是摆设吗?
郭淡笑道:“如果是我来监督牙人,而他违法也是为了我挣钱,那他拿刀拿枪,我都可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黄大效哼道:“那只是你而已?”
郭淡道:“那敢问黄御史,为什么考成法会被废?”
“因为...!”
黄大效张着嘴,就是出不了声。
因为郭淡说得是对的,当时确实有许多官员为了保住乌纱帽,为了政绩,是无所不用其极的征税、抢钱,虽然张居正自己也有去考察,但他毕竟是一个人,分身乏术。
这也是大臣们提议废除考成法的一个重要佐证。
黄大效自然不会又推翻这个佐证。
郭淡笑道:“不是人的原因,而是制度设计的原因,是你让我每年交一百万两,但是遇到天灾,交不上这么多,交不上你又得罚我,那我不得硬着皮头去抢,我抢来的钱都给了你,你钱拿走了,你还来怪我抢钱,我想世上应该没有这么无耻之人,要怪也应该怪张居正,事实也是怪在张居正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