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哥带走了一块,走前特意交代把这块送给您。”
“不是花钱买的?”
“四爷,我敢骗您吗?”
“好,既然不是花钱买的,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这是抗风洋灯,不过在上海叫马灯,这是洋油,我帮您添上。您瞧瞧,把这个盖儿拧开,把洋油灌进去,再把盖儿拧上。这水晶罩是可以打开的,觉明,劳烦你把洋火拿来……
”张光生教众人怎么点马灯,又指着满桌子的洋货道:“这些全是女眷用的,有洋人的胭脂花粉,还有洋人的机制洋针。四爷,您瞧瞧,针杆多细,多光滑多坚硬,针尖锐利,缝制起衣裳来比我们的土针好用。”
张光成不光帮着添置了一堆洋人的日用品,还送来许多洋灰皮、洋呢、哔叽、姑绒、天鹅绒等洋人的布料。
韩秀峰看得眼花缭乱,不禁笑道:“记得有本书说‘五州之内,日用百须,无求于他国而自足者,独有一中华’。还有人写过《禁用洋货议》一文,称‘凡洋货之至于中国者,皆所谓奇巧而无用者也’。我要是用这些东西,人家会不会说我韩秀峰‘以洋为尚’,甚至崇洋媚外?”
张光生连忙道:“四爷,说这些话的腐儒是没见识过洋火,甚至都没见过洋枪洋炮,不晓得洋人的厉害!”
韩秀峰坐到太师椅上,从苏觉明手中接过刚沏好茶,感叹道:“我不光晓得洋枪有多犀利,今天也见识过洋人的炮船,一条炮船上装了几十尊炮,船身还用铁皮蒙着,真叫个船坚炮利!细想起来,道光二十二年跟洋人的那一仗,我们输的是一点也不冤。再想想你刚才说洋人得寸进尺,这租界是一扩再扩,我觉得相比粤匪,洋人才是大患!”
“四爷,要是京里的那些王公大臣个个都有您这份见识就好了。”张光生不失时机地恭维道。
“我一个捐纳出身的从五品运副能有啥见识,只是有幸拜读过魏源的《海国图志》,有机会来上海办差顺便开了开眼界。不说这些了,说正事,这些天你有没有帮我打听过找谁可以买到洋枪。”
说起正事,张光生急忙道:“禀四爷,上海的买办和通事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他们大多是福建人和广东人,他们不少人的祖上就在广州十三行做过事,反正大多会说洋人的话,看得懂洋文。如果只是买十杆八杆,随便找一个都能帮着买到,可您要买的不是十杆八杆,这么大买卖他们吃不下,找他们买也不划算。”
“你是说找他们买不便宜?”
“四爷,我打听过,买用火绳打火的那种洋枪倒不贵,二三十银元就能买到一杆。”
“自来火的那种呢?”韩秀峰急切地问。
“自来火鸟枪不但不便宜,而且不一定能买着。”张光生无奈地说。
“为何买不着?”
“洋人自个儿就用那种鸟枪,一般人去买洋人是不会卖的,就算卖也不会卖太多,价钱自然也不会便宜,据说要六七十银元一杆。”
不等韩秀峰开口,苏觉明就惊问道:“光生,你真打听过,自来火鸟枪真只要六七十银元一杆?”
“真打听过,四爷交代的事我敢当儿戏吗?”张光生想想又苦笑道:“不过那是二十多天前的价,现在买估计不会再是这个价。”
上海这边洋人多,管洋人买洋枪自然要用银元。而洋人的银元大多是七钱二分一枚,也就是说买一杆洋人的自来火鸟枪,不管怎么折算火耗也只要四五十两一杆。比预料中要便宜,并且便宜很多,能想象的帮仪真吴家来上海买枪的人赚了多少银子。
韩秀峰觉得这枪就算涨价也涨不到哪儿去,笑问道:“光生,为何现在那个价买不到,难不成除了我们之外还有大买家?”
“四爷,我是听人说的,也不晓得是真是假。”
“说来听听,到底谁在买?”
“贼匪在买,”张光生放下茶杯,苦笑道:“朝廷没银子,贼匪有的是银子!听说英吉利领事不但去过江宁,还把洋枪洋炮和火药一船接着一船往江宁运。租界里的那些洋行,连那些没开洋行的洋商,现而今全在做贼匪的买卖。反正就算被朝廷查获,朝廷也拿他们没办法,顶多收缴他们的货。”
“四爷,粤匪信洋教,他们本来就是一伙儿的!”苏觉得脱口而出道。
韩秀峰回头看了苏觉明一眼,沉吟道:“难怪涨价,原来真有大买家!不过是不是都信洋教,我琢磨着倒不是很紧要,毕竟洋人唯利是图,有银子不会不赚,不会因为贼匪信洋教就不做我们的买卖。”
张光生突然想起件事,急忙道:“四爷,听说洋人也不是铁板一块,洋教也分好几派,英吉利人、法兰西人和花旗人虽信奉同一个洋菩萨,但信奉的教义还是不一样的,反正花旗洋和尚和英吉利的洋和尚不是一个路子。再就是洋人里一样有刁民,出了事他们找各自的领事,没事他们就各干各的,听说都不怎么听领事的招呼,简直无法无天。”
“那行,我们明天一早就去几个租界看看,找最大的洋行直接跟洋人谈。”
“四爷,我们不会说洋话。”
“我们不通洋文,洋行不可能没有懂我们话的通译。总之,货比三家,既要跟花旗人谈,也要跟英吉利人谈,法兰西人那边一样要谈。这就是个买卖,银子在我们手里,谁货好,谁价钱便宜,我就跟谁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