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孩子没送来的时候,我只是觉得必须强迫自己在做一件常氏后人该做的事。可自从孩子送进府后,我早已忘了当初的那些念头,一心一意守着他,看他哭,看他笑。渐渐地不知不觉中,抚养孩子竟变成自己最心甘情愿一件的事。有时看他熟睡的面孔,看他一日日长大,我有时会想,也许这就是缘分……”
苏晓尘很少听舅母提他小时候的事,因为舅母总会推说记不清了。他是头一次听舅母肯说得如此细致,不由听得出神。
“我记得头两个月里我看见那孩子的脸总是红扑扑的,因为从没当过娘也不懂太多,只觉得是气色好,但后来我发现那脸上的晕红总是不褪,而且越来越红,有时摸上去还会发热。又过了一个月,我发现那孩子吃得越来越少,且时常啼哭不止,吃了东西也常常吐出来。我以为是脾胃不好,为他熬了各种汤羹,又日夜不眠地把他抱在身上,就怕他睡觉的时候咳嗽。你舅舅那时年轻,见此情形也心急如焚,生怕出了什么差池……”
“是不是得了什么病?”
“大约是吧……可是我们暗地里请了几个大夫,有不少还是帝都中的名医,可也都看不出究竟是什么病因,只有一位大夫说看着肤色红润得太过,兴许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可闻过饮食之后又觉得并没有什么不寻常的食物,很是束手无策。你舅舅急了,逼着那大夫医治,于是那大夫只能硬着头皮开了些舒缓方子,果然也不见效。”
“还有这样的事啊……这可真是连累舅母了。”苏晓尘心想自己后来身强体健也没什么毛病,自然是痊愈了。于是问道:“那后来,病是怎么好的?”苏晓尘对这段往事完全没有记忆。
叶夫人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后来……病没好。半个月后,那孩子高烧不退,死了。”
“死了?!”苏晓尘犹如后脑勺被击了一锤,懵得说不出话来。
温兰送来的孩子不就是自己么?这孩子要是死了,那我是谁?
“舅母,那我……”
叶夫人打了个手势,示意他先听下去。
“我把那孩子的尸体放在我床边,哭了一整夜……常氏日后如何其实我并未多想,只是这孩子是自己亲手养育了小半年,早已牵肠挂肚难以割舍……而你舅舅则又急又怕,他怕温兰发现此事后不会善罢甘休,怎么说也是察克多国主唯一的血脉,如今夭折在自己的手里,只怕温兰一翻脸,常氏便复国无望了。后来你舅舅想出了一个法子,他叫我不要声张,也不要发丧,只将那孩子的尸体悄悄掩埋后守在家中,他却急急地独自出门去了。过了七八日,他又回到家里,然后又交给我一个差不多大的男婴,我后来听他说了才知道,他是出去寻孩子去了。”
苏晓尘听得汗毛倒立,冷汗直流。这种感觉他已是第二次,上一次还是在沙柯耶大都的“叶府”中。
“这么说……我不是……”
叶夫人点点头,含泪道:“是,察克多国主的孩子,早已夭折。你不是察克多的孩子……你舅舅知道一旦那孩子夭折,温兰精明如斯,日后难免不会发现
端倪。他知道泾州附近偶有伊穆兰人出没,于是只能病急乱投,想赶过去看看能不能找到个伊穆兰的孩子抱回来掩人耳目。没想到刚到庆州附近,就路上碰到个伊穆兰人躺在路边奄奄一息,说是遭了劫匪,身边还有个尚在襁褓的婴儿。那伊穆兰人说自己已生还无望,惟望能将孩子托付出去。你舅舅起初有些疑心,且他也不确定这襁褓中的孩子到底是不是伊穆兰人,故意说不是伊穆兰的孩子就不收留。那人说这孩子不仅是伊穆兰人,而且还是鹰族的孩子,孩子的后腰处有一处凹陷便是证据,还说鹰族中的嫡系血脉的勇士后代,都有这么一处凹陷。你舅舅知道察克多国主是鹰族人,想起死去的那个男婴的腰间也是有那样一处凹陷,于是便信了。”
“怎么会有这样巧的事?”苏晓尘听得目瞪口呆。珲英告诉过他腰间骨节凹陷的事情,也解释过这是鹰族勇士后代的象征。可是整件事仍是有种说不出的诡异,而且这一切还是从舅母的口中说出来的,舅舅虽然诡计多端,但说舅母在骗自己,他绝不相信。
“凑巧也好,蹊跷也罢。那时候你舅舅根本就没得选择,他知道温兰的耳目众多,生怕晚了会被发现真相,于是便带着孩子连夜赶回了帝都。晓尘……你现在应该能明白过来,你是怎样的身世了吧?”
“我……我……”苏晓尘已是觉得天旋地转。
我不是察克多的儿子,我也不是珲英的侄子?我自然也不该做伊穆兰的国主……那么温兰的杀父之仇还在不在?我还要那样恨他吗?我若不恨他,和祁烈的约定又该怎么办?
我到底是谁啊!
叶夫人看他手足无措,死死盯着地上,叹了口气。
“你舅舅他……一辈子为了一个执念而活着,那就是复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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