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秋这时站起身来,笑吟吟地向李重延道:“殿下,您面前的是这头羊中最好的上脑肉,是臣特意命人精选出来的。”
李重延知道他的意思,是意在提醒,便顺势故意说道:“哦?叶大人如此力荐,那一定是风味绝佳的好肉。”
他看了看盘中,朝曹习文笑道:“习文啊,我在泾州时,你帮了我不少。我也想不出赏你什么好,不如这盘肉就……”
言下之意,在座之人无不明白,太子是要把这肉赏给曹习文了。
裴然撇了撇嘴,这小子到底走了什么大运,能让太子如此青睐?
这边的老曹忽然觉得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这是……赏赐?
难道这才是真正的劫难?
太子想要下手的果然不止我一人……还有我儿子?
是了……他定是觉得围庄之事我儿子也知道,所以不肯放过!
老曹气不打一处来,只觉得自己身上几乎每一个毛孔都在大喊:
儿子!绝对不能接那盘肉!
老曹眼睁睁地看着李重延端起盘子话还没说完,忽然曹习文顺口答道:“我不爱吃涮的,何况我这儿还有呢。”指了指自己跟前那盘鲜肉。
老曹由惊转喜,太好了,我儿真是好样的!
李重延把盘子端在半空被拒,觉得有些尴尬,他知道曹习文喝了酒,大约是忘了自己的身份,亦或纯粹只是当成之前平日里那么说话,并非故意要折他面子。
他小声道:“你先端过去,再替我涮几片。”
曹习文愣了一下,随即笑道:“好嘞
。”然后立刻爽快地接了过去。
老曹刚放下的心顿时又被吊了回去,他觉得自己脖子以上的每一根神经都已经快绷断了,只要任何细微的一点风吹草动,他就会彻底崩溃。
然而他不知道他身边的还有一个人和他一样,甚至比他更惊惧。
自从那盘肉出现在视野里,叶夫人的目光就没有离开过两个地方,一个是肉,一个是丈夫的脸。
当李重延提出赏肉时,叶夫人发现丈夫脸上浮现出一丝诡异的笑容,当曹习文接过盘子的时候,丈夫的左边嘴角更是往上扬了一下。
没有人比叶夫人更明白那是怎样的含义。
每次只要丈夫暗中谋划些什么,而一切又都按计划顺利进行时,他就会这样笑。
叶夫人看着曹习文用筷子挑起几片肉放入跟前滚沸的热汤中涮了几下,又装在小盘,竟然递回给太子,顿时头皮一阵发麻。
那瞬间,她忽然发现一件更恐怖的事。
丈夫居然转过头正睁大眼睛紧紧盯着她阴桀地笑着,那眼中满是邪恶和寒意,犹如淬了毒的匕首轻轻地划向肌肤,让人觉得浑身上下的每一寸都能感到毒素的渗透,每一滴的毒液都在慢慢袭向心脉。
那笑容与其说是一种完结的预示,倒像是胜利的宣告,更是压抑着暗地里的狂喜。
夫人,这一次,你终究阻挡不了我了。
坠入深渊般的恐惧感犹如被放大了千百倍,在这一瞬间攻占了叶夫人整个身体。
“不……”
“不!”
叶夫人犹如厉鬼般的尖叫声划破了整个漆黑的夜。
突如其来的一声,把在场的所有人像被念了定身咒一般吓呆在那里。
“肉里有毒!”
叶夫人终于喊出了在内心猜疑了千百遍的那句话。
李重延闻言,刚接过盘子的手随之一松,只听清脆的碎裂声,那盘子连肉带汁砸在了地上。
叶夫人见肉已落地,忽然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光了一般,身子一软,瘫在了地上。
知秋……原谅我,可是你真的不能再继续错下去了。
既然是我喊出了这一声,我自会替你担了这下毒的名分去,只求你能看在我替你赎罪的份上,就此罢手吧……好么?
叶夫人努力抬头朝丈夫泪眼看去,她想用恳切的目光传达自己的心意。四十年的老夫老妻了,此时此刻即便不开口,他也应是能懂我的。毕竟是枕边人,彼此太了解了,不是么?
然而当她与丈夫的目光对上的瞬间,忽然感到一阵寒颤,她甚至能听到自己的牙齿上下打战的声音。
因为丈夫依然像刚才那样地看着她,那邪恶而得意的笑容没有丝毫的改变!
为什么……为什么我阻止了他,他却还那么得意?我坏了他的大事,他难道不应该怨毒了我么?
叶夫人以为自己的呼声是个休止,可她看向丈夫的那一刻才意识到,也许那一声尖叫只是个开始……
肉里有毒?
尖叫声犹如一股鸡血打入老曹的脑中一般,终于压垮了他最后一根紧绷的神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