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掌柜的喝斥小二整理货物要更小心些的责骂。
这里头,不仅仅有唐话,更有许多连薛平也听不懂的蛮语方言。
这是什么?
这便是盛世桃园啊!
薛平在城里游荡着。在武邑的时候,这样的场景并不能让他新鲜,因为这一切太寻常了,寻常得让他觉得理所当然。
这让他忘记了过去的大唐是什么样子的。
然而在西域的这几年里,他终于再一次看到了什么是穷困潦倒,什么是衣不蔽体食不裹腹,什么是上无片瓦遮身体,下无寸土立足迹。那个时候,他终于回想起了自己还小的时候所居住的地方,那个他出生长大的地方,那个让他父亲临死也念念不忘的地方,潞州。
薛平认为他父亲是一个好官,但即便是在他父亲殚精竭虑的治理之下,潞州依然没有多大的起色,吃不饱饭的人遍地都是,衣裳褴褛的乞丐随处可见,每天不在街上收拾几具浮尸,那简直就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这天下本来该是个什么样子的?
这天下本来该是现在这个样子的,就像自己正在走着的河套城。
这里的百姓来自五湖四海,有兵士,有罪犯,有战俘,有番人,有野人,这里本该是一个鱼龙混杂,罪恶云集的地方,但现在,他看到的,听到的,却是一片安乐,比自己记忆中的儿时的天堂,潞州还要好得太多。
许子远说得不错,这是李泽的功劳。
薛平慢慢地走着。
几名薛氏家丁几次想要上前,却被司马楷给拦住了,司马楷知道,此时的薛平,一定处在他人生的最关键的时刻。
不知道过去了多少时间,鸡子打鸣了。
一鸡鸣,千鸡和。
整个城池似乎在一霎那间便活了转来。
雄鸡一唱天下白。
天边骤然露出了一丝儿的鱼肚白,城楼之上的钟声悠扬地敲响,从东城开始,一座座的城楼上的钟声依次被敲响。
街上紧闭着的门一扇接着一扇的打开,一个个睡眼惺忪的走了出来,提着夜壶,伸着懒腰,等候着收集米田共的马车那清脆的铃声。
一扇记的板壁被拆了下来,掌柜的和伙计忙忙碌碌地开始在临街的地方支起板凳,搭上木板,将自家屋子里堆得满满的货物在外面摆得整整齐齐。一个个雄伟的汉子从家里走了出来,嘴里咬着一个炊饼,腰间挂着一个水葫芦,肩上套着一圈绳子,扛着一根扁担,准备出去觅活,在他们的身后,有着妇人殷殷的嘱托。
小心身子啊!
回来别忘了给娃带个糖葫芦啊,娃都念了好几天了。
扯上几尺布,我给你重新做件褂子!
薛平向前走着,城门就在眼前,数名守城士兵正合力将沉重的大门拉开,早就候在外面的大群的乡民一涌而入,挑着担子的,背着背篓的,推着独轮车的,牵着驴车牛车的,也有不少牵着马儿的。
薛平就站在城门边,看着这些人带着自己的货物如飞一般地奔向他们的目的地。
他们这是去集中的售卖点,这些他很熟悉,因为在武邑,就是这样的,所有的这些来自四乡八里出售自产的货物的乡农,都有一个集中的地点。去得早一些,便能占到一个更好的位置,能卖出更多的货物。
河套城,沿用了武邑的所有的治理城市的策略。
城门口终于空旷了起来,他迈动了脚步,向着外面走去。司马楷等人紧紧地跟上。
城外的道路笔直宽敞,两边的行道树刚刚比人高了一些,一些特意植过来的大树,被锯掉了枝叉,如今新长出来的新枝新叶还显得很单薄。
继续向前走着,道路的两边,越来越多的农田占据了他的视野,绿绿的庄稼在刚刚升起的朝阳之下,显得是那么的让人艳羡,这将是秋日的收获啊!
一眼望不到边!
田里已经有了不少的农人了。他们弯腰躬背,小心地穿行在田垄之间,将一根根的杂草拔起来,丢进身后的背篓里。
薛平看到,这些人有着他见惯了的唐人,也有着肤色,衣着,发饰完全不一样的番人,夷人,野人。但此刻,这些人,却都在干着同样的活儿,彼此之间热情地打着招呼,他听着那些人用生硬的唐语在向一些老农请教着如何耕种,也能听到一些唐人在虚心地向这些人请问着一些如何蓄养家畜的问题。
薛平终于觉得有些累了。他在路边寻了一处地方坐了下来,耳边传来的却是淙淙的流水声,低头看时,是道路两边修建的水渠,清澈的水正欢快地向着远方流去。
“都护!”司马楷走了过来,“您一夜没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