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文书上,抬头就是“提举皇城司勾当公事”的字样,竟然也是分毫不差。
“事有蹊跷啊。”陈宜中随意地那起那卷文书,一目十行地扫完,就捻着清须悠然叹道。
“东翁是说,此子别有他意?”幕僚看了一眼书桌上的摆设,心中突然升起一个念头。
“元人不闻不问本也寻常,以大欺小罢了,刘子青年少气盛,就算是拂袖而去,本相一点都不奇怪,但是他并没有这么做,反而一趟趟地遣使回报,明知道这是多此一举,你说说,他为何要这样?”
陈宜中的脸色平淡如常,一点都没有探究或是疑问的意思,可是他的亲信却深知,自己这位年轻得有些过份的陈相公,决不是好糊弄的,这个问题未必没有考量的意思在里头,他不得不谨慎再三,才试着开了口。
“此子素有薄名,某以为他有两层意思在里头。”说着还偷瞄了陈宜中一眼,见他的脸色不变,这才放心地继续说下去:“其一,夸大其辞,若是议成,能显其功劳,不成,也能显其辛劳。”
“其二,借这些回员之口扬名京师,某听说,最早到京的那个柳岳,逢人便说此子如何如何恩义,这些日子入城的人也是差不多,就连那些随行护卫的殿直,无不交口称赞,称其‘仁义’,以公谋私,窃以为不取也。”
陈宜中含笑点点头,让亲信喜上眉梢,不过高兴的劲儿还没过去,就见东家又摇了摇头,让他一时有些糊涂了,这是说自己分析得对还是不对啊?
“你说的两点都对,但那是私义,而从公义上来说,他的用意要更深一层。运筹谋划是你的长处,不过眼光还要是放宽一些,此子有今日,其才能为上下所公认,并非浪得虚名之辈,你呀!”
“东翁说得是,某是小肚了些,待某再想想。”亲信拱手谢过,重新将视线放回到书桌上,其实上面这些奏章的摆法有一个规律,就是到达京师的先后顺序,原本以为是相公为了看着方便,这个时候再看看,结合他刚才的提点,亲信似有所悟。
“从这些奏书间隔得日子来看,短则一日,长也不过五、六日,使团中人数本就不多,连上护卫在内,他竟然已经遣回了大部分人,私心算是示恩的话,那公义就是提醒朝廷,事情可能难成?”
“不是难成,已经黄了,刘子青要告诉朝廷的是,元人不会同他缔约,故此才遣散使团,以这种方式分散归国,而他将会是最后一人。”陈宜中摇摇头,以一种十分肯定的语气下了结论,这个结论让亲信吃了一惊,因为如此悲观的论调,还是第一次从他的口里说出来。
陈宜中目光灼灼,这种猜测,他相信看出来的不只一个,比如那位告病的老平章,看出来了又怎么样,还不是装着看不到,都在等着水落石出的那一刻,这一天还会远么?陈宜中陡然就是一惊。
“苏刘义到哪里了?”
“昨日来的书信,已经到了扬州,李相给予了他方便,招兵之事正徐徐展开,或许会有意外之喜。”亲信的记忆力很好,不用去翻看旧文书,就能将事情一一道出。
“来不及了。”陈宜中并没有因此而乐观,他一边说一边摆摆手。
“你即刻修书,以本相的名义,叫他加快动作,不论结果如何,本月底都要带人回京。”
“这么急?”亲信闻言就是一愣。
“山雨欲来啊。”
陈宜中的脸色变得凝重起来,事情如果真的按他所料的发展,这个月底可能就会有大变,临安城中没有兵马,就会像年初那样下诏勤王,可结果是怎样的?他一点信心都没有。
李庭芝没有对苏刘义在其领地的行为做出任何干扰,本身就是一个信号,他能怀疑李庭芝的私心,却从来不会怀疑他的能力,否则朝廷也不会将这么重的担子全压在他的身上,放眼朝堂上下,若是撤了他谁能接任?
事情一桩接着一桩,王老头要死不死得,却占着一个关键的位置,让他行起事来缩手缩脚。好在叶少保知机,不愿意掺上一脚,否则他这个一人之下的左丞相做得还不如李庭芝那般自在,很快就会有结果了,他还年轻得很,等得起,陈宜中的心思百转,脸上也是阴晴不定地,再没有方才的从容淡定。